孟秋七月,容淖等不及参加哈斯捡骨,便被千总催促着启程返回喀喇河屯行宫。因为他接到消息,御驾已自京师前往喀喇河屯避暑,他们此时就算快马加鞭冲回行宫也赶不上接驾了,但态度得摆出来,不便在外逗留太久。

扎萨克图汗与?忽兰哈敦闻讯怕耽搁容淖见罪皇帝,也开始‘逐客’,容淖无法,带上二位长辈大包小包的礼物返程。

草原四时之景不同,七月的旷野没有疾风暴雪,只有深草野花在微风中舒展出婀娜韵致,一弯玉带小河天连水尾水连天,羊群如云,马儿嘶鸣。

容淖一路走着看着,精神却越来越差,人总是恹恹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病了,却又?没具体看?出是何病症,没法对症下药。

来的路上,一行人为节省时间,横穿了扎萨克图部外围的阿济山,夏日里穿行山林的滋味并不好?受,蛇虫鼠疫满地窜,需得格外留心。

归途容淖不打?算走阿济山,决定绕路至鄂罗克泊方向。

千总没意见,他着急催促行程是一回事,但也看?得出来这六公主最近消瘦得厉害,浑似一盏纸糊的美?人灯,让人疑心一阵风便能把人刮不见了去。

他同样忧心六公主在路上累出个好?歹自?己回去要?跟着吃挂落,顺势提议先在阿济山脚下歇息一晚,明日再往鄂罗克泊去。

入夜,奔波一天的众人纷纷睡下,只有三人成行的两?支巡夜队伍在扎营地附近巡逻警戒。

漠北常年战乱,他们来时尚算一路平安,但也不得不防,需得警惕些。

容淖躺在简陋的矮榻上,总感觉耳边有脚步声在响,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她迷迷糊糊仿佛回到了那?日在山脚下,自?己提刀走向索统领一行的时候。

她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破开了所有人的肚腹,红红白白流出一地的肠子。那?两?条小狼崽子趴在她脚边,疯狂啃食现成的血与?肉。

她嫌恶心想走远一点,被一只死人胳膊绊了个趔趄,低头?,看?见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赫然?是察哈尔小庙里那?个一心早修来生?的小沙毕。

是她……杀了他吗?

容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她呆坐了片刻,木着脸正要?下去倒杯水喝,隐约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还恍恍然?陷在梦中,慢慢才听清真的有人在低声争执。

应该是巡夜的守卫,他们似乎发现了异常,又?不太敢确定,正激烈讨论要?不要?禀告好?梦正酣的千总。

容淖按了下额角,不知道侍卫们怎么想的,不会以为隔了一层帐子便能隔音吧。

记得几年前皇帝出巡,也曾有侍卫在帐外吵闹,一晚上闹三四次。气得皇帝第二日下旨申斥,好?一通整顿军纪。

容淖整理好?衣衫走出去,那?三个凑在一起的侍卫立刻察觉望过?来。

容淖招手把人叫到面前,询问具体情况。

“一炷香前,属下看?见阿济山西边忽然?林叶急晃,鸟雀冲天,又?很快静寂一片,属下怀疑里面有巨物作乱……”高?个侍卫眉头?紧锁,踌躇半天还是鼓足勇气道,“当?然?,也可能是藏进了人。”

他的同袍认为山林有羽虫过?道乃常见之事,疑心偏僻林中藏人实?在杞人忧天,并不相信他的判断。

容淖闻言倒没怪高?个侍卫太多心。因为她本身性?格同样谨慎,深山野林,小心驶得万年船。

“去把你们千总叫起来。”

高?个侍卫应声忙跑去叫醒千总大人。

千总抹了把没睡醒的肿脸,走到容淖身旁时已听手下讲清楚了来龙去脉。请示过?容淖后,立刻安排人手摸去大山西向刺探情况,并吩咐手下悄悄把所有人叫醒。

并命令众人不得喧哗,不得点灯。

七月初的月亮不过?尖尖角,扎营地昏暗又?压抑,一旦没了光亮,好?像周遭所有蚊虫都爬到人身边嗡嗡讨嫌了。

捱了约摸两?刻钟,去刺探情况的侍卫终于摸黑小跑回来,羞愧又?凝重地禀告,“属下一路摸过?去,发现一溜断草丛处,顺着痕迹走,能闻见一股驱蚊草气味,料想当?是有人故意涂抹在身上以便钻山林的。会残留那?般浓重的气味,人手定然?不少,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再继续深入查探。”

千总摆摆手,转身望向容淖,详尽请示道,“公主,阿济山乃阿勒坦山延绵,而阿勒坦山多处科布多境内,峰峦层沓,亘数百里。几年前皇上亲征噶尔丹,噶尔丹便是败走科布多,这附近虽然?并非当?年战场,怕是也不太安生?。还请公主示下,我们是要?加强巡逻继续在此地扎营,还是连夜远离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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