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问,“她们在草原上东躲西藏惯了,真能找见?”
无垠雪域让人犯愁。
“能。”策棱道,“昨夜安排了人尾随她们离开,已?探得落脚之地?。”
容淖眨了眨眼,没明?知故问策棱为什么要跟踪她们。
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鲜少和平相处的两个人,其实早在一次又一次纠缠中或多或少熟悉甚至是了解了彼此。
策棱看穿她爱管闲事的本性。
她会隔着千里之外插手那素未谋面的两三百塔里雅沁回子死活,撞到?她眼前的佥妻她更?不可能坐视不理。
晌午时分?,策棱示意车夫停车,遥遥指向一处背风坡同容淖道,“大概六十多人,在里面挖了雪窝子住,贸然靠太?近立马会惊动她们,你可想好如何安排她们了?”
容淖知道策棱的意思,得她先拿出章程,他们方能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接近那群佥妻,她敲敲手指头,低声道,“我只见见她们的领头。”
那群塔里雅沁回子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种地?好手,身家十足清白,救他们无须顾虑。
这群佥妻固然可怜可叹,其中却不乏掺有真正?的作?奸犯科之徒。她们在草原上更?没少干劫掠害人的勾当,哪怕是有苦衷为了活命不得已?为之,可枉死的人何其无辜。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容淖不觉得自己?有见一面所有人便能辨出苦衷善恶的能力?。
既然如此,何必去强融那份她无法切实体会的感同身受。
尽力?而为便是。
正?好策棱也不想让容淖接触佥妻太?多。
她有锋利的棱角,更?有柔软的心肠。
看得多了,伤身伤心。
策棱亲自带了一小队人过去,不多时,领回三个衣衫单薄,形容枯槁的女人。
然后站去一边,像普通护卫一样护在容淖身侧,没有半点要干涉容淖的意思。
三个女人挤在一起,互相搀扶,拖沓脚步慢吞吞往前挪,像是不甘被围捕的兽类,眼神警惕生怯。
注意到?中间那个女人走姿略微奇怪,仔细观察会发现她腰胯间有种颤颤巍巍的摆动弧度。
容淖不由问道,“你是缠足?”
女人抚开蓬乱的发,露出两只发黄的眼珠子,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容淖,似审视又似探究。
她不懂这个带着一群体面健壮护卫的姑娘找上她们意欲何为。
却隐隐觉得是个机会。
反正?除去烂命一条,她们根本无甚值得旁人图谋的。
不如配合一些,万一就此博个机会,再不用过这种凄风苦雨,不知明?日生死的无望日子了。
女人开口,嗓音出乎意料的悦耳温柔,慢条斯理的官话吐字像是受过调教,“现在放开了。”
“你是何出身?”容淖嘴上在问,实际上心中自有猜测。
本朝以?骑射得天下,明?令禁止八旗女子裹脚。
可兴于前朝的三寸金莲风气并非说禁便能禁,民间许多地?方依旧以?小脚为美。
但并非所有女子都有条件缠足。
比如说贫困农女,她们要抢天时下田种地?,灵活的双足很重要,裹足等同裹自己?的生路。
能毫无顾忌裹足的,要么家境尚可无须女儿做什么活计,正?好亲长又视三寸金莲、闭门不出为贞洁德行。
要么是娼妓出身,为了迎合男人的喜好。
这个女人看起来并无浮艳之气,大抵是好出身落了难。
女人却说,“本为乞女,嫁了一薄幸读书人,做过几年官太?太?。后受男人官场牵连,沦为罪人,由保甲强配于军犯。军犯恶劣,呼朋引伴入我门中,我不堪受辱,趁其酒意上头,醉杀四人逃命。”
乞女不清楚面前这个姑娘意图拯救‘好人’还是需要‘坏人’,索性和盘托出。
总有一半的机会去撞运。
而且,她更?偏向需要坏人。
容淖挑眉,似信非信,“乞女会缠足?”
“我是丐头女。”女人眸中似有怀念,三言两语讲出自己?生平。
乞女的丐头爹爹只是名声不好听?,实则十分?富贵,为她延请女夫子,当做大家闺秀养大。并择了一前途无量的穷书生为婿,用钱财扶持女婿读书入仕。
后来书生高中,正?好丐头病故,乞女随夫赴任途中,书生自负已?鱼跃龙门,心嫌乞女低贱不堪为配,途径山林遇虎时故意推了乞女出去。
后又在任上大书特书怀念亡妻‘义举’,以?此搏名。
乞女侥幸虎口脱身,听?闻书生此举,赶去任上当众与?书生夫妻重逢,两个相互防备的人硬生生演了几年恩爱夫妻,直到?书生丢官丧命。
容淖听?得心中百味杂陈,嘴上不咸不淡地?问,“他害你性命,为何不去告他,反倒要继续与?他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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