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南想起某著名相声演员的父亲了。
“谦儿他爸爸爱洗个澡,讲究头一茬儿,每天四点钟去试水”、“老头打马路对过儿就开始脱...”太多的欢乐都源于眼前这座“清华池”公共澡堂。
过了厂甸,沿着南新华街一路直下去,就到了虎坊桥,至于清华池,拐个胡同就到。
“师叔,这也没桥啊。”陈建南一路走来,东张西望的。
“老婆饼里有老婆啊!”宋大胆在后面就是一个“爆栗”。
顾文华耐心的解释道:“桥是前朝的桥,早就没了。‘虎坊’谐音‘虎房’,正德朝晓得吗?”
陈建南点点头:“豹房那位?”
“嗯,有明一朝,这片儿地方是用来圈养皇家虎豹的,前朝时改作‘象房’,顾名思义,都是些封建时代的玩意儿。”
说着话,师徒三人就到了地方。
高门楼,两边立柱上贴着门联,红纸黑字,左边瞧“清华官塘新浴”,右边写“公私合营改造”,两条门柱上拱形招牌写着三个大字——清华池。
二层小楼,门脸方正,木刻楹联黑底金漆,右边挂“金鸡未唱汤先热”,左边写“红日东升客满堂”。
推开门却是一方窄间,高门柜里立着两个站堂伙计,见人进门也不招呼。
顾文华是常客了,掏出一张红壹元来:“泡澡,仨儿。”
站堂伙计也不含糊,一边找零一边冲里头喊:“男宾三位,有客迎门!”
陈建南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水牌上写着“淋浴一毛八/位,塘池两毛五/位,搓澡、修脚、拔罐、洗衣另算。”心里不由啧啧称奇,说起来也不贵,他们小白楼理发都四毛呢!
正这时,打左手边门帘一挑,出来个白褂领位伙计,手巾板儿一甩:“来了您呐,三位里边请!”
一边说着话,一边接过顾文华手里的三个号牌,其实就是块用绳子串着钥匙的小铁牌,上面码着字号。
“三位要铺位么?”
顾文华还没接茬,宋大胆嘟囔道:“三个铺位,不搓澡,再安排个老手给我修脚!”
“得嘞,走着!”
走过一段通道,再一拐撩开帘,里面宽敞起来。
并不像陈建南想象中推开门大池子的景象,近百个平方的大开间,四周堆堆叠叠的小衣柜,正中间两两背对的小铺位,打眼一看差不多得有四五十张。一行一行带着隔板的床头柜,有序地分布在房屋中央和四周,头对头排列整齐,人来人往。
有沏茶、送报、采买的伙计,有修脚、拔罐、刮痧的师傅,铺位上有叼着烟杆的、有趴着按摩的、有蒙着脸打呼的,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推牌的,形形色色五六十号人物,怎么看怎么像个“杂货场”。
一行人被领到南边的衣柜旁,陈建南望着地上的拖鞋开始发愁。
“澡堂子的拖鞋——没对儿,我和你师叔都自己带着呢,你自个儿凑合吧。”陈建南捏着鼻子在一堆“呱嗒板儿”里翻了半天,总算勉强能凑出一对像样的来。
“左边淋浴右边泡澡,麻溜儿一脱,过来泡会儿。”宋大胆三下五除二脱个干净,接过一旁伙计递来的浴巾就进了右边门帘。
陈建南这才留意到,正前方有两个厚门帘,门框上用工体字分别写着“淋浴”、“塘池”,进进出出间赤条条的,热气蒸腾。
陈建南多少有些羞涩,可一屋子老爷们儿也没啥讲究的,按部就班的来呗。
赤条条冲洗一番,好不舒爽。别的不说,单就此世“第一次”洗澡来说,就觉得痛快!
值得一提的是,清华池淋浴间里提供肥皂,就是前些天陈建南从店里拿的那种“洋碱”。整大块被分割成八小块,有的都快用成“肥皂头儿”了,攥在手里都能自己滑出来。万幸陈建南自带,倒也谈不上洁癖,讲究点儿的都自己带。
“塘池”里并不是只有一个大池子,分为两个大池子和七八个小池子,有的水温高、有的水温低,针对不同客人的需求。小孩就爱在水温低的池子里“游泳”,老人更喜欢聚在水温高的池子里。
“人都是先泡开了,搓去一层泥,走前冲一水儿,就你乖张,先去打一身肥皂冲了个痛快。”
等接过宋大胆递来的手巾板儿,陈建南这才明白自己师父、师叔刚刚为啥不要搓澡师傅了,合着在这等着自己呢。
憋着劲一通蛮干,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陈建南只觉得四脖子汗流。可就这,宋大胆还直喊他是不是没吃饭,怎么手上这么没劲?
等到宋大胆给自己搓的时候,陈建南这才知道什么叫“有劲儿”,躺下前就算是个清清白白小虾米,搓完再看已然成了红烧虾球。可也带劲,只觉得浑身舒爽,干干净净,脚指头都恨不得张开来。
“知道咋搓了没?起开,再给我来一遍!”宋大胆一摔手巾板儿,也不往搓澡床上躺,展开浴巾往浴池的白瓷围栏上一铺,一团肉直接摔了上去,双臂交叉当作枕头,侧着头闭目养神。
陈建南白手巾一缠臂腕,盘成一柄“刀”模样,使出十成劲儿来,直当是磨刀了,“呼哧、呼哧”的就卖上力气了。
顾文华在塘子里泡的起劲,见他吃力,就搭着话分散陈建南的注意力。聊着聊着就起了谈兴,开始给陈建南“科普”四九城的“澡堂文化”。
“前朝时候,四九城里的富贵闲人讲究‘一日两泡’,猜猜看?”
“泡澡肯定算一个,另一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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