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你好,又见面了。”
面对王大福,陈建南有一点点的忐忑,实在是没想到顾文华从街办请来的竟然是一副熟面孔。
倒也不是有什么心虚,只是眼前这位大栅栏街道的巡查员总是一副一丝不苟的严肃模样,让陈建南总是有一点点面对官方的天然紧张。
这种感觉是因人而异的,像之前打过两次交道的街房办孙主任、小白楼的公方经理陆“倭瓜”,就没有给陈建南带来这种略带不自然的压迫感。
王大福倒也没在乎陈建南的小九九,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从上衣兜里熟练的掏出记事本,仍旧是一副低头记录的样子。
“谁先说说?”声音倒比上一次温和许多。
“建南,你说吧。”顾文华一副不准备多言语的模样,只是接过了陈建南手里的暖壶给王大福倒上茶水,就安坐在一旁。
“哦哦,是这样的同志。中午的时候在后院门洞里,我们发现了一个昏倒的女童。”
陈建南刻意隐去了小囡囡“私闯民宅”的部分,于情于理,少些麻烦终归是好的。
“嗯?具体什么时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报?”低头记录的王大福暂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陈建南的眼神略带锐利。
有过一次经验的陈建南并不慌张,其实在顾文华出门前就已经粗略交代过了,碍于宋大胆陷入“领养”的思维逻辑里无法自拔,这付重担自然交给了陈建南。
“午饭后,大体时间在两点之前。”说罢反手一指桌上囡囡吃干舔净的碗筷:“见这孩子的可怜模样,又没有发烧或者明显的外伤,判断是饿的紧了,就先煮了碗面,等她醒过来确定大概情况,才赶去街办。”
王大福在陈建南说话的时候飞速记录着,也不知道笔速能否跟得上,陈建南刻意放缓了语速。
等王大福示意他继续,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补充道:“据这孩子所说,极有可能是被领养的孤儿,思念自己的父母出门寻找,结果可能迷了路,一路兜兜转转跟着我们经理从琉璃厂附近到了我们这。”
说着一指顾文华:“就是这位,我们小白楼的私方经理。”
王大福是认得顾文华的,毕竟是大栅栏街道公私合营的积极分子。
见顾文华点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将本子一合,轻声询问孩子在哪里,此时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宋大胆紧忙从东厢房转出身来,见王大福问到他关心的事情,抬手示意到。
“大福同志,小囡囡就在我们院房里睡着。这丫头太累了,估计昨晚就跑出来了,吃了没两口饭就困了。”王大福和陈建南盯着桌上那个明显成人饭量的陶碗,不约而同的忽略了宋大胆口中的“没两口”。
王大福轻轻推门看了眼犹在酣睡的小囡囡,在宋大胆的反复叮嘱下轻手轻脚的近前记录下小囡囡的穿着体貌,才跟着宋大胆悄悄的退了出来。
刚出房门没走两步,宋大胆就凑到王大福跟前小声问道:“大福同志,您看孩子在我们这儿睡的好好的,要不先别打扰,晚饭自有我们照顾,您先回街办和派儿所对接,有了信息再带人来领孩子您看合适吗?”
王大福沉吟了片刻,目光在院中的三个男人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好似认真回想了下和几人的接触,才勉强点了点头道:“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但事急从权,街办最近的工作任务也很繁重,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腾不出人手来专门照顾一个小孩子。这样吧,我先回去和街办主任汇报一声,再去趟片区派儿所,查看这两天附近有无走失儿童的报案。”
说完又顿了顿,轻声说道:“虽然是个孩子,但你们院儿里毕竟没个大娘,照顾起来终归不方便。热心肠我能理解,可万一街办或派儿所另有安排,我也只能尽到通知的义务。”
拦住想要嚷嚷的宋大胆,顾文华一脸平静的说道:“感谢您的理解,这一点还请政府放心。我们小白楼前店里就有咱们街道办下派的妇女同志金办事员,她的爱人也在咱们附近派儿所工作,我稍后就会和她沟通这方面的情况,如有必要也会安排她在后院暂住。这点请您务必转告街办和派儿所,我们小白楼一定支持政府的工作。”
见顾文华这么说,王大福明显放松下来,桌上的茶水也没有喝,急忙忙的出了后院门,可走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刚刚有一点忘记问了,这丫头身上有没有什么含有身份信息的东西?”
陈建南紧忙补充道:“除了自称‘囡囡’外,并没有主动提及别的信息,至于身上有无什么东西,我们也没有搜过,您看要不...”就见王大福迟疑了下,摆了摆手:“孩子既然正在睡觉,就先不折腾了,稍后再说吧。”
等目送王大福走远了,陈建南才关了后院门,转回身时就听见宋大胆正在和顾文华嘀咕什么。
“老顾,小囡囡这么可怜,街面儿上那么多人,不跟别人偏偏跟着你,就说明和咱们有缘分,这事你可要...”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比小囡囡还可怜的语气来。
顾文华不由得皱眉问道:“大胆儿,现在没外人了,说说吧,这丫头哪点入了你的眼?”
陈家南放轻了脚步,其实他内心也比较好奇。按说宋大胆也不过刚过知天命的年岁,虽然看着身量不小,可平日里一身武艺勤耕不辍,又无甚烟酒不良嗜好,看着精精神神,可一点不比店里的周、廖两位师傅显老。
虽说“隔辈亲,连着筋”,可小囡囡和宋大胆也不过是初次见面,喜爱一时并不过分,可真如宋大胆此时表现出来的疼爱,要说谁看了心里没丁点儿嘀咕,那不可能。
顾文华问的直接,宋大胆答的敞亮:“老顾,你也甭瞎琢磨,我就是看着这孩子亲,第一眼见这孩子从橱柜里钻出来,我就想起最后一次见我那侄女儿的场面。你也甭觉得我提你旧事,你说说,自打民国三十二年,弟妹和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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