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的前店后院、两进式院落。

陈建南傻愣愣的抱着木头箱子,站在月亮门前的台阶上。第一印象就是宽敞,不同于南锣鼓巷95号院大杂居导致的局促、狭隘,院落中央四四方方长宽三丈有余,一眼到底儿。

没有影壁墙垂花门抄手游廊的装点,月亮门前视野有限,只瞧见三间正房,入户门前留有三尺见方的空余,倒挂楣子和坐凳楣子全乎,红绿漆面儿看着就干净。

左右厢房对坐各有两间房,门户紧闭。门前倒是搁置着些日常生活用具,瞧着是有人常住的样子。正房右手边是间杂货房,可外露黑黢黢的烟道看着也像是个厨房,左手边空着,堆砌着柴火煤灰,一扇双开门紧闭着,瞧着似是院门。

院子中间倒也没有什么鱼池假山的景儿,只“十”字状青砖小路分割开来,刚进月亮门的地方搭着个藤架子,秋风飒起的月份也看不出枯黄的藤蔓是什么品种。

挨着藤架子的院墙边摆了一排绿植,一溜深绿排过去,和藤架的枯黄色儿交相呼应着这个四九城的季节。

招呼他进来的师父就坐在架子底下,一团肉缩在靠背矮凳上,也不臃肿,半天不见他动静,没好气的道:“发什么乜,东西不用归置,就放到近前来。”

陈建南规规矩矩的立在师父身旁,半弯着腰,实在不知道怎样才是合格的学徒工模样,只能装出一副乖巧姿态来,有那么点汉奸狗腿子的韵味。

瞧的他师父直乐,一拳锤到他腘窝上,这回倒没用劲,见他身子一歪就紧忙立正的样子,更乐了,咧着张嘴就说道:“怎么变模儿样了,是比以前活泼些。”说完下巴颏儿往疑似厨房的杂货房方向努了努,意思给自己倒碗水来。

陈建南紧忙小跑着往过走,还没两步就被他师父从后面一拽脖颈,一指凳子旁边的大搪瓷缸子,眼睛一瞪意思没拿缸子你去倒什么水?

陈建南再往过走时就故意放慢了脚步,眼角余稍儿就往师父那留意,心里头琢磨着怎么自己这个学徒工当的一点不像年代剧集里的热血青年,反倒和这位师父的相处方式像极了清末民初学手艺的小徒弟。

可心里嘀咕,手上不敢闲着,麻溜的烧水倒水烫缸子,看到缸底飘的茶叶沫子扭头就冲架子底下喊:“您是喝茶呀还是单边儿?”见师父没言语只是摆了摆手,就琢磨着大概率是只喝水了,一边端着搪瓷缸子往过走,一边还呼呼的轻轻吹着水蒸气,直走到旁边又挪来一个光头凳,将搪瓷缸子小心翼翼的搁在上面,盖子倒躺着放在旁边,才又重新站定。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立的跟个木头似的,就这么着,十分钟过去了。

见师父也不说话,微微有点打瞌睡的意思,陈建南心里气的直哼哼:好嘛,箱子也搬了,水也倒了,话也不说就这么着睡了?可心底怎么想嘴上不能带出来,代入角色就代入角色呗,只当是给原身尽责了。

轻手轻脚的搬过来一个光头凳,慢抬手轻挪动把师父直伸出去的双腿耷拉到凳子上,想了想又把自己外衣脱下来,闻了闻干干净净没有汗臭,鸟悄儿的披在师父身上,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院落来。

这回就看的更真切了,抹着洋灰的砖缝、斜长出来的小草、一片明显不怎么用心打理的小菜圃。说是菜圃,其实是多少给面子了,打月亮门进来左手边,紧对着陈建南师父闭目养神的藤架子。

躲着青砖路和墙基垦出来的一片小空间,稀稀拉拉的用枯枝烂竹三个一拧五个一绷的搭了五六个小架子,能看出来贴着月亮门的三个架子上接的是豇豆苗,怕肥力不够压枝用架子歪歪斜斜的撑起来。有明显采摘过的痕迹,边角还有忘记采摘的枯黄豇豆黄拉拉干皱着、扑着一层霉点就那么坠着。毕竟是进了十月的四九城,再往里俩架子上干脆光秃秃的,敲不出之前种植着什么。

沿着青砖边快到西厢房墙檐了,才看到被几颗木架子遮挡起来的泥地里稀稀拉拉的长着几颗已经蔫下去的辣椒树,说是树其实带点夸张,紧挨着腿也就比膝盖高点,如果是七八月份可能还翠莹莹的能再拔高点,十月天也就这样了。

再就是几颗鸡毛菜、萝卜缨、小香葱还泛着零星的绿意。陈建南好奇心起,毕竟“前世”也只是在钢铁水泥的城市楼房里,偶尔幻想过“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悠哉生活。

掂量着脚,尽量别踩着菜苗,又是蹲在这颗苗前瞅瞅,又是贱贱的把枯豇豆扯下一片丝来捏开了看看好赖,一时间就有些自得其乐。

正这时,就听旁边有人咳嗽一声。抬眼看,一个目光温和、面带笑意的中山装男子站立在月亮门下,看情形似是好一会了。

紧忙从小菜园子里蹦跶出来,沿着青砖路转回到月亮门下。正欲张口先模棱两可的招呼上,眼前人一抬手制止了他出声,先是眼含笑意的指了指藤架子下微鼾的身影,再抬手指了指正房,示意陈建南跟上。

进了正堂,竟感觉空荡荡的。八仙桌紧靠里,一桌二椅的老式格局,身后一张条案,摆着座钟一座、古玩两样,左右两边各排了一圈官帽椅,白净的墙上还挂着几幅装裱过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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