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二刻,荣禧堂正厅灯火通明,一片肃穆。

贾家荣宁二府中贾母,贾赦,贾政,贾珍,四位当家人悉数到场,俨然一副最高层董事会决策的阵仗。

陪座着除了贾瑛,还有二府躬身倾听的二位大管家,赖大和赖二。

场内,贾赦等人听完贾政的一番叙述,均沉默不语。

老太太见状,不得不首先开口了;

“事情便是这么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我们这些勋贵家族虽说在开国之时立了大功,封爵荫子福泽后代,但天下总不会一直乱下去。在太平年间,武将和勋贵势力逐步凋零,文官治国理政是必然趋势。且这二三十年来,已然初见端倪!这,也是先荣宁二公定下后辈子弟科举入世的初衷。毕竟,文武两条腿走路,总要比单脚走路的瘸子走的顺畅,这是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贾政闻言,忙附和道;“母亲所言极是!且不单单是咱们家,据孩儿所知,像南安郡王府,理国公府,他们这些年来也送了不少后辈子弟走科举仕途。

不过,目前为止,都和咱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收获寥寥。”

贾母深以为然接口道;“不错!这些年来,老婆子也时常有种后继无力的感觉。

别的不谈,单咱们家前几年把京营节度使的位置让出去,便是迫于宫禁的压力不得不为!

虽当初咱们家也是看大明宫那位初登大宝,主动示好,向其靠拢。可目前看来,却是效果有限,做了一个亏本生意。”

贾赦待贾母说罢,斜眼不屑撇撇嘴;

“当初我便说过,军权不能放。这手里没了枪杆子,处处便矮人一截,任别人搓扁揉圆。”说罢,他淡淡扭头看向贾政,语气含着愤怒;

“当年我好言相劝,某些人就是不听,一意孤行。幻想着借此向大明宫示好,把女儿送入宫禁,做那国丈的美梦。如今倒好,竹篮打水,元春至今还是个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女官。且依我看,大明宫那位的位置如今也是摇摇欲醉,不定什么时候.......”

“住口!”

贾母忽然怒叱住贾赦的话,贾赦也是自觉自己犯了忌讳,不定隔墙有耳,遂讪讪闭了嘴。

他身旁,身体刚大好不久的贾珍,见状赶忙打圆场道;“既然事情都已过去了,现在提这些也于事无补。今日老祖宗招我过来,不就是谈论下瑛哥儿提出的建议是否可行么?刚才,政叔父已然把利害关系理顺了,侄子觉得,我等目前最紧要的便是拿个主意出来。”

“拿主意?拿什么主意!又有哪次让我拿主意了?我就算拿了主意,你们可曾听过一回?”贾赦撇撇嘴吐槽着,眼睛不自觉又瞄了贾政一眼,显然故意对他说的这番话。

贾政此时的脸色相当尴尬!

他连续张了几次嘴,可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他大哥贾赦说的不错,当初若不是他力排众议,为了巴结大明宫那位,主动把家族军中的资源交给自己大舅哥王子腾,他们贾家这会儿局面决不会这么被动。

也正是因为这般原因,去年他才大力利用家族资源帮助贾雨村,以希望挽回一些政治上的颓势。

但就目前看来,贾雨村在金陵知府任上,位卑言轻,能保住贾家江南的产业基本盘,已然是殊为不易。别的,他的位置还是太低了一些,使不上力。

坐在众人最下首的贾瑛,好整以暇,面色严肃默默吃着大瓜,并无插嘴的意思,充当小透明。

不过,内心中,他觉得自己今晚算是来着了。

旁的不说,从贾赦刚刚一番不岔的言论中,他便已然得到了许多信息。

前世,他看红楼,虽然里边也有一些关于政治的隐喻,但其主线却是描写贾府后宅“宝黛”之间的爱情,以及贾家后宅的争斗。至于涉及贾府败落的深层次原因,除了最直观的财政每况愈下外,并没有过多提及。

而今,设身处地穿越这方红楼架空世界,且已然在此地生活了数年之久的贾瑛,已然深深明白;

似贾家这等开国公爵府邸,若是单靠腹内诸人的虫吃鼠咬,铺张浪费,是端断不会那么短短几年便轰然败落的。

盖因这种家族,天然拥有种种特权,有的是手段各种方式谋取暴利。如原著中王熙凤那样,拿着自家的帖子“办事”,放印子钱之流的进项,若非贾家在政治上窘迫,要捞钱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旁的不说,就说在他那个历史上大明的开国公府,哪个不是昌盛几百年屹立不倒?

假设贾府在朝廷中能形成一定政治势力,每年光下边官员的各种孝敬,商业扩张,垄断某一行业的资源,等等等等~~~~哪个不是金山银海,日进斗金的生意?

就贾府一年两府中开支的十几万两银子,光田租便能维持,这点花销又算得了什么?

贾瑛老早就盘算的很清楚。

既然今生他生为贾家子弟,又想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对贾府不闻不问,不攀附,不接近,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贾府别看现在只是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在经济上,政治上屡屡碰壁,可有道是,烂船还有三颗钉!单二国公府的招牌拿出去,整个大周能有几家?

后世经营者常说借壳上市,他贾瑛身为贾家子弟,近水楼台,若是面对这么大的头部豪门,却因为对其中一些人偏见,放弃利用如此资源作为登天之阶的话,除非他贾瑛脑袋被门挤了。

不过,当这场家族会议结束,贾瑛从荣禧堂回到翠竹轩的时候,他每每想起刚才于荣禧堂中,贾府如今最高几位当家人的交谈时,还是不自觉频频皱眉。

就今晚他在会议上一番管中窥豹,所见所闻,贾府内部确实矛盾重重,各怀心思已然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虽然,纵观整场会议,贾瑛作为小辈虽说没有什么发言权。可他一整晚观察下来竟然发现,会场内,不说贾赦,贾政两兄弟勾心斗角,互不相让。就是那史太君,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至于那东府的宁国府当家人贾珍,更是表面一副和事老,打的一手跟着占便宜的心思。

可以说,这场会议中,贾府当家男丁表现的相当糟糕,竟没有一个人,敢于拍板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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