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神色沉重,枯瘦如老藤,问一旁的焦琏:“可否请爵帅坚守城门,阻止刘承永、关维藩两军入城?”
焦琏摇摇头,说道:“我部只有三千人马,经年累月欠饷,士气低落,兵马微薄。刘承永、关维藩两军近一万人,如何抵挡得住?”
岑丹初兀自不肯退去,说道:“阁老、爵帅,将士们为保卫桂林出生入死,前日一战,三百标兵出城冲杀,对阵五万清虏,四进四出,伤亡惨重,护得桂林安全。
“可朝廷积年欠饷,将士们战死不得抚恤,家属子女衣不蔽体,以稀粥野菜果腹。现在刘、关两军逼城索饷,诸位商绅又想让我们以少敌多,替你们看守城池,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说到这儿,在场的骑兵故意弄响盔甲,向商绅示威。
商绅们都把目光看向焦琏,希望焦琏出面阻止,焦琏却默然不语。
这时候,天使官瞿纱微也站了出来,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阁老,三百佛朗机士兵即将抵桂,司礼监庞公公也将押着红衣大炮赶到桂林,总监诸军。这方面的军饷,还请阁老早作筹划。”
佛朗机雇佣兵军饷甚厚,但已有着落,出自皇宫。永历小朝廷卖官鬻爵,排场奢侈,银钱还是有的。
瞿式耜面色更加难看,说道:“钱粮短缺,留守府空空如洗。不过,再难,也不能让将士着饿着肚子打仗。刚才的金姬,可有哪位绅士看中?若是喜欢,不妨将其买去,所费银钱充作军饷。”
金姬的曼妙,自然引得众人垂涎。可大庭广众之下,没人不要脸面。
“国家危难,清虏嚣张。桂林的安危,百姓的安宁,全系在将士身上。若城破,清虏屠城,奸吾妻,杀吾子,留下万贯家财又有何用?阁老,需要多少钱?您先说说看。”
说话的人名叫朱旻如,是桂林城内有名的富绅,武进士出身,正在焦琏军中担任参将。
众人见状,便知中了圈套,心中懊恼不已。
瞿式耜略一盘算,说道:“五万白银,差不多够了。”
五万白银,招募一万新兵足够了。即便打个半折,也足以招募五千新兵。灵川县也归瞿式耜节制,虽不如桂林城富庶,搜刮搜刮,也能弄上一两万银子。
朱旻如慨然说道:“我捐一万两白银!”
众人不敢应声,心中暗骂:你朱旻如是个武将,捐银子左口袋出右口袋进,壮大的是自己的兵马。我们捐了银子,岂不都打了水漂!
焦琏见状,冷笑道:“崇祯末年,闯贼逼近,威宗劝官员捐银。周皇后请国丈周奎表率,赠周奎五千金。周奎贪墨两千金,捐出三千金。皇亲国戚,满朝文武,统共捐银二十万两,无济于事。
“闯贼破京师,拷掠官员捐金。周奎家破人亡,献金不下十万两。刘宗敏总其事,据说得银七千万两,金一百五十万两。
“将士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们?你们若如此吝啬,我干脆率军出城,请刘承永入城保护你们!”
众人惊呼不可。
瞿式耜也连忙说道:“爵帅不可意气用事。在座诸位都是读书人,通情达理。既有朱宗臣慷慨表率,其他人自会效仿。
“况且,何督师在湖广,加派义饷,镇压奸佞,得粮饷无数。如果事出无奈,我也只得效仿督师,在此先告知诸位。”
义饷沉重,激得湖广民变四起。镇压奸佞,更是无中生有,只要有人告密,就以通寇为名,把富户抄家,财产充公。
因此,何腾蛟在湖广为政甚苛,不得民心。清军一来,何腾蛟屡战屡败,与此关系莫浅。
“加派义饷”、“镇压奸佞”无异于饮鸩止渴。瞿式耜深知此中利害,并不会轻易效仿。
商绅们坐立难安,有人说道:“阁老,在下先告辞,回家取银票。”
众人才一起身,岑丹初已带着骑兵堵住门口。不知何时,花厅门口已布满了军士。
瞿式耜不动声色,说道:“诸位,笔墨纸砚已经备好。你们都有小厮、仆从,不妨亲笔一书,请小厮带回,让家人或取现银,或送银票。
“本部堂就在此恭侯,陪诸位欣赏夜色。至于银钱嘛,大户一千两,中户七百两,小户四百两。若能像朱宗臣那样慷慨解囊,本部堂自然敬谢不敏,还当上书朝廷,请旨表彰。”
勒捐军饷乃非常之举。事出非常,瞿式耜也以非常措施力成其事。
只是,岑丹初不禁暗自担忧。这种事,能一而再、再而三、可持续吗?
管他呢,先募集银钱,完成扩军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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