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寿安在人群中走着,有人递给她奶茶,有人为她倒满一杯殷红的葡萄酒,还有人将热气腾腾,焦香四溢的烤肉塞进她手中。

所有人都接纳她,没有任何人问她是谁,责备她坏了规矩。

她还注意到,不断有人从自己的座位起身,端着酒挤到中央,向一位背对着自己,束着马尾的青年敬酒。

“萨宝万福!”

大家这样称呼着。

青年并不推辞,虽依旧神色淡然,可来一杯便饮尽一杯,还是引来阵阵喝彩。

雷敬他们看着他,眼光似有些兴奋,却又有些好奇。

符寿安心中一动,随着人流,不断向前涌动,终于来到那位“萨宝”面前。

只见他左肩厚厚缠着绷带,一件形制古朴的皮袍穿了一半,左手端着一个空酒碗,右手还拿着一根红柳枝,上面还有没吃完的羊肉。

刀砍斧凿的五官依然硬朗,头发用羊毛绳随意束着,虽不如前几日白净,还略略生出一点胡茬,但却是季如光无疑。

他浅浅的笑着,眉宇间不再有宫里时那种谨慎与防备,符寿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将什么铜墙铁壁推开了条缝,蓦然从里吹面拂来了一缕春风。

原来,他也不只会假笑啊……

符寿安腹诽着,却大大方方的开了口。

“季大人,近日可好?”

季如光闻声抬头,蓦的看见公主,眼神突然一滞。

“公主?”

一瞬间,季如光眼目中竟闪过此前从未显露的一丝局促。

“臣……尚好。”

不苟言笑的三清像若褪去泥胎木骨,幻化为俊朗少年在人群里谈笑,猛然被人窥破秘辛时,只怕也是这副表情吧。

两个人在火光边对视了半晌,一时竟没了话。

人群倒是先反应了过来,纷纷意识到刚刚跟自己推杯换盏的姑娘,正是昭天门上死里逃生的公主!

雷敬第一个按捺不住,挤到季如光身边,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公主,您可醒啦?我们季头这几天一直念叨您呢!”

季如光横过去一眼,雷敬却仿佛没看见,连忙招呼起身边的人。

“快!大家伙就别愣着了!那么多好吃的,都给公主殿下尝尝鲜!”

接过一杯奶酒,符寿安大大方方的开口。

“在座诸位,我们应在昭天门有过一面之缘吧,‘萨宝’大人?”

人都问到脸上来了,自然不能不答,季如光清清嗓子,又恢复了宫里那滴水不漏的模样。

“确实,容在下为公主引荐。”

公主既敢闯入此间,势必不肯悄无声息的离去,季如光知道符寿安的路数,索性大方答应。

他将手一招,众人便依次上前介绍自己。

白发老仆贺鲁,净尘司的雷敬,孟伯礼,鱼绍玄和裴律,都是在这次昭天门之乱时自愿追随季如光冒险的部属。

而那些市井之人,据季如光说,都是他平日熟识的“暗桩”。

这些人对外以行商为业,若季如光有需要,便会聚集到他的麾下,对外只称他为“萨宝”,以掩人耳目。

季如光一一为符寿安介绍着:

那位独臂长发的工匠叫雷击木,正是他修造了昭天门下的密道,引来了阿含水。为的就是一旦大火引燃,公主有难,便趁乱轰开密道,以水灭火。

而来自波斯的幻戏师名唤阿娜希塔,最擅乔装易容,可趁乱替下公主,再趁机逃离。

还有西海道士阿罗本,虽然面目漆黑,宛如一个昆仑奴,但他最擅长传言造势,昭天门下的“圣女之难”,便是由他带着孟伯礼引导的。

在季如光的介绍中,一个清晰的营救计划渐渐在符寿安的脑海中拼凑而成。

原来,季如光对自己的承诺,早已谋算的万无一失。

这样的缜密,这样的付出,季如光所提的那个交易,到底会是什么?

见公主神色有些恍惚,阿娜希塔以为她有些无趣,竟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热情的招呼起了同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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