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有托运吗?”

“没有,谢谢。” 赵星卓礼貌地递出护照。

江东机场,赵星卓身无行李,办好票,出关,过安检,同时依旧保持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向,看是否有人在监视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他相信郑家哪怕再想要他的性命,也不太敢在机场行凶,候机厅虽不比学校好,再怎么样,安全度仍排在很前面,而且他相信郑家,也应该完全猜不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江东。 前往巴黎的计划,只有郑余生与黄锐知道。

除非他们在他开车离开白楼时就展开了跟踪,但赵星卓相信郑家的反侦察能力不是吃素的,现在的自己,大致处于安全境地中。

他不断回想着先前偷听到的,郑余生在书房里说的话。 一直以来,赵星卓都很相信郑余生,主要因为他觉得对方没必要骗他,自己的性命已经掌握在了郑家的手中。

今天他对父亲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在欺骗谁? 郑裕? 抑或是他赵星卓?

他真的打算杀了我吗? 在得到他想要的之后?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赵星卓路过候机大厅中央,那里有一架三角钢琴,几个小孩正绕着钢琴追逐。

赵星卓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去弹琴,却仍忍不住,坐到了琴前。

沉吟片刻,赵星卓摸了下c键,按下,清澈的声音响起,在候机大厅内回荡。

“是小星星!” 有小孩笑道,不少小孩自发地过来,聚集在钢琴前,唱着“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赵星卓看了孩子一眼,带着微笑,弹起了“k265”,温柔而舒缓的前奏过后,一连串乐音飞快迸发,犹 如星辰爆发,散向无限宏大宇宙的各个角落。

“小星星?” 母亲的声音犹如再一次在他的耳畔响起。

莫扎特那纯粹的,清澈的乐声回荡着,犹如银河万星初降,宏伟的星图在他面前展开。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教授的声音随之回响。

赵星卓就像站在星空之下,放眼这美丽的世界,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宿。 他们说他不适合当个律师,因为他悲悯太多而理性太少,总是对他人抱着天真的期望与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先是相信每一个人,相信他们的每一句话,他人出现在他面前时,总能得到较高的评分,而后才会在岁月的相处中逐渐削减形象。

他执着地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相信理想,也相信亲情与友情,相信感情凌驾于世上的一切,甚至凌驾于利益。

对一名希望投身于政治社会的法律工作者,这无疑是愚蠢的,致命的。

是这样吗? 赵星卓的人生观确实遭遇了天翻地覆的挑战,尤其在回国的这短短月余时间中,诸多丑恶又不堪的争斗,把他过往对人性的一切理解无情地击得粉碎。 他失去了近乎一切,当然也失去了信念。

但他说不清为什么,仍有那么一点点力量,在支持着他。

就像夜幕低垂后漆黑一片的天空中,有一枚微弱的星辰,依旧在远方努力地发着光。

众音暗寂,半音从几乎微不可闻的寂静中缓慢升起,犹如星辰在天际旋转。

而就在这时,另一只手按在了琴键上,修长的手指同时按下了两个音。

赵星卓转头,蓦然看见了郑余生平静的,英俊的脸。

郑余生不知何时来到赵星卓身边,于琴椅上坐下,开始弹奏另两个声部。 四个声部同时奏响的刹那,瞬间令k265变得宏伟起来。

赵星卓的弹奏就像倾泄的银河,将星光洒向大地,郑余生的演奏却显得铿锵有力,一如万千烟火平地升起,一发接一发,升上天际,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高潮部分,整个候机大厅响彻钢琴的轰鸣,赵星卓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弹奏,郑余生显得有点吃力,却依旧跟上了,赵星卓把手伸过去,与他换声部,两人同时按下数键,琴声震响,就像星云旋转爆发。

k265结束,四周掌声热烈,赵星卓收回手,郑余生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背不放。

赵星卓:“你怎么来了?”

郑余生朝他出示登机牌,眉眼间带着不解:“为什么不等我?”

赵星卓没有说话,此刻广播催促登机,他便站起身,想了想,问:“黄锐呢?”

“正在被老头子盘问。” 郑余生说:“管家说你出门了,我知道一定是来机场,你是不是找死? 自己去巴黎不叫我?”

赵星卓总不好说“你考虑要不要杀我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从这一刻起,他决定有所保留,不再完全信任郑余生。

“我不想给你添太多麻烦。” 赵星卓笑了笑,答道。

“这是什么回答?” 郑余生说:“你以为……”

“所以你要去?” 赵星卓问。

“这不是废话吗?” 郑余生说:“我不是答应过你?”

“那赶紧走吧。” 赵星卓说:“希望黄锐别再追上来了。”

飞往巴黎的旅途有足足十个小时,头等舱上,郑余生始终在看电影,赵星卓则十分头疼于要去哪里找到他的父亲。

“你爸到底是做什么的?” 郑余生吃着零食,在隔壁座看赵星卓紧锁的眉头,他俩的座位中间只有一张可伸缩的小隔板,随时可以放下来,把座位拼成一张双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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