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难道今晚这大炕,反而不如蔡州城外那小村的墙角?唉,什么鬼!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等到天亮,我的阳寿是不是就少一天?
叶友孝有些生气了。我说“什么鬼”,跟你没关系好吧?怎么听见这个“鬼”字,你就窜出来?
忽然想到,阳寿少一天?那还不如让这小鬼帮个忙。立马集中注意力想道:你既然是小鬼,托梦这种基本功你总会吧?赶紧给我便宜老爹托个梦啊,让他赶紧来救我,嗯,也就是救你!否则我死了,你这小鬼也要立刻下地狱。
头脑里空空的,什么念头都没有。叶友孝耐心等了一会儿,才产生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人家不知道阿耶在哪里?
叶友孝差点被他气得笑出声来:就这,你也好意思叫“鬼”?鬼界的脸都让你丢光了知道吗?作为一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鬼,来去如风、无所不至的鬼,你却告诉我你找不到阿耶?赶紧的,找到我的便宜老爹,让他快来救我!
头脑里半天没有新的念头产生,看来这小鬼被骂了一顿之后,知耻而后勇,总算去找老爹托梦了。但是,叶友孝也发现要重新审视这个小鬼了,看来在鬼界,他的确尚未入门,更不要说与那些地府的牛头马面打通关节周旋续命了。现在,他连便宜老爹都找不到……
但是,找到老爹又怎么样呢?听小鬼说他很厉害,但是再厉害,也不能横扫阎王殿吧,毕竟阴阳两界都能称霸的,好像只有孙悟空。
这天晚上的李克用,还真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勖儿形容枯槁向他哭着求助。时间很短,但已经深深铭刻在脑海中。一个上午,李克用都闷闷不乐,把公务都推给参军、判官这些手下去做,自己却提笔开始誊写那首《百年歌》。
巳时时分,他召见了周德威。周德威看见大王手书的《百年歌》,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看见周德威的神色,李克用明白他已经懂了。于是说道:
“阳五,还是要想法子把勖儿找回来。当初在三垂冈,孤可是夸口说二十年后,此子将代我在此大破敌寇。如今勖儿都找不到,孤的预言,岂非成了戏言?”
周德威完全理解大王的想法。大王其实就是思念儿子,大概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触动,让他的思念加深。但是身为陇西郡王,使相,麾下千军万马,怎么能流露出儿女情长?一家之主的要尽量掩饰的感情,何况河东之主!想念儿子却不能明言,只好借口要实现预言。
郡王也苦啊。
周德威立刻说道:“都是末将无能,当时四下寻找,总是毫无信息。只好先随大王回河东举办称王庆典。现在大王典礼已过,末将请命,再去汴州一带寻找三郎。”
李克用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曹玉娥回来后,他立刻仔细询问了勖儿下落,这才得知当时传来一声小儿惨叫声,虽未看清,但想必就是勖儿。
勖儿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不论李郡王怎样舍不得,这个事实都无法改变。现在再让得力干将周德威深入朱温的汴州去寻找勖儿,冒了绝大风险,却几乎没有可能成功。这种买卖,绝大多数领袖都不会干。
李克用属于绝大多数。
他只是有些纠缠于那个怪梦,甚至为此产生了侥幸之心,如果勖儿真的还活着呢?
马上就明白自己荒唐:勖儿遭遇不幸,那才会给自己托梦;如果他还活着,哪有托梦之事?又或者说,做了这个梦,可以证明,勖儿的确已经遭遇不幸了。
还好,落落、庭鸾两个已经十多岁,可以为父亲打江山了。
周德威正在等着郡王的号令,却忽然看见李存璋匆匆而入。他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李存璋报告:“父王,契丹犯边!”说完把军书呈交给郡王。
有了紧急军情,李克用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放松感。终于不用再去考虑勖儿的生死了。就算他已经遭遇不幸了吧!现在,他要摆出郡王的威严,作为河东一方千万百姓的倚靠,去商量抵抗契丹的军国大事。
周德威和李存璋一左一右跟随在郡王身边,来到了明政殿。这才看见,司徒李克宁为首的河东文武,早已在此恭候使相了。
李克用的部署很简单:“契丹进犯云州,必须协力抵抗。孤命司徒克宁为太原留守,命存孝协助克宁,邈佶烈率两万兵马先行,镇远再去点兵五万,与存璋一起,随孤征讨契丹。”
众将领命,但李克宁却说道:“王兄,此番征讨契丹,总共兴兵七万?”
李克用看看四弟:“四郎你说清楚,七万兵马,是多是少?”
李克宁赔笑说道:“大王既有部署,自然不须克宁多言。只是克宁既然做了留后,这手中无兵,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李克用笑了起来:“四郎莫非没听清?孤已经把存孝留给你了。存孝!”
没人回答。
李克用那只小眼睛都瞪大了:这十三怎么了?如此重要的场合,居然没来?
似乎不敢相信,李克用又叫了一声:“十三!”
“末将在。”一声懒洋洋的声音,随后长成一团筋肉的李存孝走了出来叉了叉手:“父王。”
李克用皱着眉头看看李存孝,在这明政殿,居然点名不应,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叉了出去,甚至扔进大牢问罪了。
但他是李存孝,李存孝不是其他人,他是把天下第二勇将王彦章打得满地找牙的天下第一勇将,十三太保。
可是父王居然让自己留守太原!
嘟嘟囔囔地说:“父王恕罪,适才孩儿耳朵塞契丹了,没听见父王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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