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应声说道,“李庭言,快点好起来。”

“好,有你在,朕肯定很快就能康复。”他抱着她,见她如今容颜憔悴,心疼的吻上她的额头,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说道,“瞧你累的,朕如今没事了,快睡会。”

周平很快就提审完了刺客,前来禀报时却是一脸难色的看着姜淮。姜淮见状,立刻说道:“陛下,臣妾告退。”

待她离开后,周平才开口说道:“陛下,那刺客已招供了,命他刺杀陛下之人,是宋清朔将军。”

“清朔?”李庭言冷笑一声,却并不十分相信,“清朔现在身边的暗卫都是这样的草包了,那朕倒真是没什么必要担心他。”

“陛下…”周平不解,遂问道,“那刺客受尽酷刑,只怕活不了几日,陛下可要臣继续审问?”

“自然要审。”李庭言说道,“但是先让他把供状签了,签了供状后,接着审问,别让他死了,务必要审出背后真正主谋。”

“陛下的意思,是不信行刺一事是宋将军所为?”周平问道。

“他不是傻子。”李庭言说,“除了你和阿淮,唯有他知晓朕去了雁门关,若是朕遇刺,定然会怀疑他。更何况,他总会顾念舒妃,不可能让她遇险。此事先不要让旁人知道,继续查。”

待周平离开后,姜淮走了进来,直接问道:“那刺客说,是宋将军所为吧。”

“淮儿聪慧,一猜便知。”李庭言笑着,笑容背后的情绪,却是怎么也看不透。

“周统领既要臣妾回避,那想必就是事关宋将军。”她并不掩饰什么,“陛下信吗?”

“淮儿觉得,朕该不该信?”李庭言反问道。

姜淮看着他的模样,忽觉得有些陌生,她说:“臣妾不敢置喙陛下决断,只是若是臣妾,臣妾自是不会信的。”

“朕亦是不信。”李庭言也说,“他没那么蠢。他若是想刺杀朕,你在的时候,便会让你动手。好啦,别担心啦。”

七日后,周平再度来报,脸色却是更难看了,半天也不敢说一句话。

“说吧,是谁?”李庭言看着他问道,“那刺客咬死了是宋清朔所为?又或是,吴越王?长宁郡主?还是…华清大长公主?”

周平咬着牙回道:“回陛下…都不是…”

“那是谁?”李庭言又问,“你直说吧。”

周平重重磕头,递上那沾了血的供状,跪在地上回道:“回陛下,刺客交代,是,是太后所为。并且特意交代了,不能伤及陛下性命,但是必须要舒妃娘娘死。若是事情败露,便说是宋将军指使。微臣带着禁军搜查了那刺客与其他死士的住所,确实搜出了大量银票,待细细盘查下去,那些银票,都出自太后娘家…微臣也私下抓了几个国舅爷府上的近身小厮婢女查问,他们都已交代,那银票是国舅爷命他们交到那些刺客家中。”

李庭言听闻,又见那供状上字字泣血,确是假不得。他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对周平说:“朕知道了。此事先不要声张,朕自会处置。”

周平退下后,姜淮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她早已知晓最是无情帝王家,却不想亲生母子间竟也会算计至此。

“陛下…”姜淮走过去,抱住了坐在龙椅上却显得无比孤独落寞的帝王,“李庭言…”

“淮儿。”他抱住了她,与她说话的声音里竟带着哭腔,他紧紧搂住怀中的人说,“别离开我….如今,我是真的只有你了。”

“我在。”姜淮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李庭言,你放心。”

建章宫内,太后身着鞠衣吉服,头戴凤冠端坐于凤座之上,多年来的心力交瘁,让她不过四十五岁的年纪,两鬓已变得花白。

见到李庭言,只那一眼,她便明白了他的来意。多日以来她被禁足于建章宫,身边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听闻她娘家承恩侯府上,承恩侯与家人也都被软禁于府中。

“你是我生的,我怎么可能会杀你!”见李庭言冷着脸不发一言,太后率先开口道,泪如雨下,痛心疾首般说道,“哀家起先不过是先帝王府上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幸而生下了你,这才成了侧妃。你自幼身子孱弱,我不眠不休的照顾着你,一半奶水一半药水的把你喂养大。若不是为了照顾你,我又怎会年纪轻轻就容色憔悴,失了你父皇的欢心。”

“母后对儿臣的养育之恩,儿臣记在心上,自会报答。”李庭言见着生母这般在自己面前哭诉,震怒之下,也终是多了几分不忍,“自儿臣登基以来,母后把持朝政,把持后宫,儿臣又岂有不允!但是母后插手朝政,事事都要干涉,丝毫不许儿臣做主,儿臣坐朝堂如三岁小儿!何况母后治下,舅舅身为户部侍郎,却暗中挪用军饷中饱私囊,朝中官员贪腐之事更是数不胜数。太宗曾教导儿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母后这般作为,儿臣又如何能将朝政交与母后!若无姑姑与吴越王助儿臣亲政,只怕如今无需宋将军叛乱,大梁的流民便早已起义攻破皇城了。”

太后几乎是指着李庭言的鼻子骂道:“当年你父皇不受太宗重视,连着对你也是淡淡的。太宗一门心思,只想把江山托付给宋清朔那个贼子,是我,是我为了你们父子,殚精竭虑,一力谋划,这才让你父皇登基,保住了你的皇位!如若不然,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不是李长安那个贱人,就是她那个逆贼儿子!你被那贱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蒙蔽了,她儿子送个狐狸精进来,又把你哄的五迷三道鬼迷日眼,哀家想杀那个狐狸精,难道不是为了你?!这么多年,哀家做的这一切,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为了保住你的皇位?”

李庭言听得这话,却是冷笑一声,但看着太后那张沧桑的脸,忽想起幼时母亲明媚的笑容,花朵一般的姣好容颜,盛怒之下也是心软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为了我?或许母后确实是为了儿臣与父皇的皇位,但母后更多的,也是为自己谋划吧。母后没有当过皇后,又羡慕姑姑在朝中的权势,于是自幼便对儿臣百般苛刻,母后望子成龙儿臣自然理解,也从未有过抱怨。母后想要权力,儿臣便给你权力,给舅舅一家不亚于姑姑的尊荣。可到头来,母后与舅舅又做了什么?以权谋私,公报私仇,朕如何能忍?况且舒妃何其无辜,她虽是将军府里出来的人,但是这一年多来,对儿臣一片真心,从未想要加害于儿臣。母后仅凭自己的猜忌,便给她灌下红花,让儿臣与她想有个孩子都不能够。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有过怨怼。可如今,母后竟不惜派人刺杀。儿臣对母后,已是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太后苦笑着,面孔显得更加沧桑,“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终究是成了仇人。”

“母后是儿臣的生母,即便安排死士刺杀,也从未想过要儿臣的命。”李庭言说着,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不会废了生母的太后之位,更不会杀她,但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也终是到头了。

他看着太后说道:“儿臣干不出弑母之事。母后依旧是这大梁至高无上的皇太后。只是以后,若无要紧事,母后也不必出这建章宫的门了。舅舅在朝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徇私枉法,自是留不得。朕已下旨,褫夺承恩侯爵位,追缴赃款,抄没其家产尽数充公,秋后流放五千里。”

“你!!”太后哭的声嘶力竭,“混账!那是你亲舅舅!”

“亲舅舅?”李庭言反问,苦笑一声,“母后多次对华清大长公主暗下毒手,可曾想过她是儿臣的亲姑姑?儿臣留着舅舅一命,已是仁至义尽了。”

待李庭言转身离去,命宫人锁上了建章宫的大门,太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曾经在她膝下,怯生生问她“母妃,儿臣能不能休息一日,清朔约了儿臣去郊外打猎”的少年,早已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的帝王。她想接着控制他,终是只能把他越推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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