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贝诗媞才知清欢找过她,扑了个空,同时也看见了清欢于8点多时发给她的QQ消息:【诗媞,这几天情况怎么样?有任何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找我。】
贝诗媞对师长的关心会有一定程度的心理负担,在怎么回复的问题上都要思考许久措辞。虽然清欢的确是个很好的老师,但不知为何,面对清欢时她多少会有些不自在——事实上她在与人交往时不自在是常态,她连跟自己的母亲都处不好,又怎么能自如地社交呢?如果不是她幸运地遇见这3个这么暖的舍友,她的处境一定会令她更加举步维艰。
删删改改,最后简单地回复道:【谢谢老师,我很好。】
发出去后,贝诗媞又觉得自己的回复非常不妥,仿佛对老师的关心不领情一般。还没想好要怎么补救,清欢的消息弹了过来:【恩恩,你有很好的舍友,这是很幸运的事,所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所有的问题。】
贝诗媞眨了眨眼,眼睛又湿润了。
她好像,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但是大家都相信她可以,她就必须要可以。
【10.15周三】晚上,贝诗媞收到了母亲发来的微信消息,只一句话:
【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不联络了吗?】
通过文字的沟通对贝诗媞而言,要得心应手许多。
【妈妈,我不管你是不是寒心,我只想知道,那天我发给你那么大段的微信内容,你好好看过吗?你有过思考吗?如果我们的关系要复原,我不想再一味地忍让委屈自己,我想让你看见我、看见我真实的样子并学会接受我,而不是千方百计要把我变为你的傀儡。所以,我希望能看见你的改变。我已经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我必须告诉你,在你的阴影之下我生活得有多不堪,但我向往着自由美好的生活,我不想窝囊一辈子。不要再以爱之名要挟我了,我不再吃这一套了,要么你从现在起学会尊重我,要么就把我逼到绝路之后,我带着对你的恨意远离你。妈妈,我爱你,但我更恨你,如果你至今还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想我也没有维系亲情的必要了。今天这局面,我完全是被你给逼的,你但凡有一点点在意过我的感受,今天都不会是这种局面。你总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否定了我所有的观点和看法,从来不曾把我当作一个可以独立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平等,你总要掌控我、主宰我、把我踩进泥里,这样的母女关系难道不畸形吗?在这样的环境下,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成长有多么艰难和痛苦。无数次我都在想,这样活着不如死去,你得感谢我还足够顽强,可以在这么多年来,既没在沉默中爆发,也没在沉默中灭亡。但如今我确实受够了沉默,到底还是该打破这一切的。】
很不客气的发言,贝诗媞可真是越来越刚了。
如果单看这段文字的话——是很刚。
但却不可忽略她不断颤抖的手指和通红的眼眶。
事实上,在与母亲的对线中,她还是非常害怕的。
如果我是谭琴就好了,她想。
之后母亲发来许多条难听的指责话,甚至打来了电话,贝诗媞既不想看,也不想听了,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父母亲戚的一切联络方式——她连与她关系还算亲密的表姐表妹都拉黑了,似乎打算破釜沉舟,断绝一切有血缘关系的人。
谭琴并不知道这些,周五(10.17)晚,她再次带着贝诗媞出摊。与上次不同的是,她只拿着她自己的马扎,其它所有的东西,都让贝诗媞一个人拿。
贝诗媞力气小,拿得艰难——明明也没有多重。
谭琴特地走在贝诗媞身后,看她走得缓慢、拿得费力,心中叹气。
到底还是太娇气了。
一方面,贝诗媞有她的困境,但另一方面,贝诗媞何尝又不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过度的管束,其实也是过度的保护,贝诗媞只知道家庭多黑暗,却从未接触过社会的“险恶”。
她自理能力很强,会做家务没错。但谁还不会做家务了?谁还没有自理能力了?而成年人需要的是这些吗?想要真正地独立,最重要的不是自理能力多好,也不需要多能做家务,而是社会能力啊。
说白了,就是在社会上能独立生存——也就是赚钱的能力。
能赚钱的人,也不需要做家务,花钱请别人来做就好了,家务做得好不好、自理能力强不强又有什么关系?
贝诗媞对社交有一定程度的恐惧,目前她显然无法独立。
平时家里的大部分家务都是贝诗媞在做,这些家务虽然脏虽然累,却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导致贝诗媞的体能、力量都处于较低的水平。而大量的家务浪费了她太多的时间,使她没有机会出去锻炼社交能力,也没有时间学习提升自己或锻炼身体。
黄女士认为女孩子应该承担家务,以后嫁人才不会被瞧不起,所以从小培养贝诗媞勤劳、节约。错误的教育,耽误了贝诗媞太多的可能性,于是贝诗媞只能羡慕别的女孩子,羡慕别人的张扬、自信和优秀。
现在,贝诗媞看着谭琴自如随意地叫卖,心中慌惘。
光是看着,想着自己也要那样,就开始感觉到紧张不安。她深呼吸好几次调整自己,上次摆摊她并没有这样紧张,因为上次她只是坐在这里,全程像个摆设。可谭琴已经明言告诉她,她不能一直只当摆设。
暂时没有客人,谭琴问贝诗媞:“你觉得怎么样?挺简单的吧。如果你不想开口叫卖,也可以录上一段,用小音响循环播放。”
“那我……”
“但我不建议这样做,摆摊的意义不仅仅是赚钱,更重要的是锻炼自己的胆量和能力。而且,循环播放的录音,总是缺乏一些诚意,没办法像你亲自叫卖拉客人那样吸引人。”谭琴拍了拍贝诗媞僵硬的脊背,“试试?”
贝诗媞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红着脸对着路过的女生小声询问:“要看看么……”
女生压根没听见,目不斜视过去了。
“可以大声些,没关系的,勇敢点。”谭琴鼓励道。
下一个女生经过时,贝诗媞鼓足了力气放出音量:“可以看看吗?”
女生顿了顿,疑惑地看过来,指了指自己:“在叫我吗?”
谭琴见贝诗媞窘迫,适时出声,热情洋溢:“同学,要看看我们的饰品吗?很衬你哦。”谭琴飞快地挑出一枚胸针,“你这套衣服搭配得特别亮眼,很有品味,再搭上这枚胸针的话,会有更加惊艳的效果哦。要试试看吗?”
女生眼睛一亮,接过来别在胸前,谭琴立马将手机调为自拍模式,屏幕对着女生让她可以看见自己的样子。
“确实很棒。”女生欣喜,“多少钱?”
“18元。”谭琴见顾客表现得十分喜欢,不着痕迹地适当抬高价格。
贝诗媞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好像记得,这枚胸针的进价只有0.5元,谭琴本是将它定价为4元的。
顾客浑然不觉,还直夸物美价廉,欢喜地买走了。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对啦姐姐,我可以加你微信嘛!想和你交个朋友,你长得好好看!”
以为她是回过味来想回头掰扯价钱的贝诗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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