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女躺在棺材里,衣衫破旧,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棺材之外,夜雾弥漫,两个盗墓贼打着灯笼,提着铲子偷偷摸摸而来。

“这乱葬岗能有啥值钱的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吧,翠云楼刚死了一个花魁, 她穿的戴的,肯定值不少银子。”

两人加快了脚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个女鬼在说话:

“嗯,这里睡得还算舒服。”

两个盗墓贼瞬间腿软,颤抖着提起灯笼照去,只见一只手从墓穴中伸了出来,然后是一张长发遮面的惨白脸孔,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

“你们是在找我吗?”

女鬼看着他们,咧嘴一笑。在灯笼光照下,那刻着扭曲疤痕的笑脸格外诡异,两人几乎魂飞魄散,手上的灯笼随之掉落。

“鬼……鬼啊!”

“我的亲娘啊!”

等到两人连滚带爬地逃走,杨采薇才伸了个懒腰,从墓坑里爬了出来。

她撩开垂在鬓边的乱发,愤愤道: “挖坟盗墓,死人就没有尊严吗?”

棺材旁的女尸还躺在地上。杨采薇蹲下去,一边仔细替她整理衣装,一边对她说:

“你别怕,我是义庄收尸人, 我来葬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刚替你试过了,大小长短软硬都刚刚好,你躺进去,一定会很舒服的。”

她把女尸拖入坟坑,拿过一床草席,轻轻铺在女尸身上, 就在要盖住女尸脸的时候,女尸突然睁开了眼!

杨采薇吓得惊叫一声,坐倒在地。

坟坑里再无动静,原来只是诈尸。杨采薇过去探了探鼻息,发现她确实死透了, 但怀中有什么东西反着月光,原来是信封一角。

杨采薇抽出信封,里面是两个玉镯,还有一封手信,上书:父亲大人亲启。

“自娘死后,女儿身入青楼,爹爹不肯相认。如今病重难治,女儿别无他愿,只想死前再见爹最后一面……”

那女尸死不瞑目,眼角似有泪痕。杨采薇同情地叹了口气,轻轻一抚,替她合上了双眼。

次日清晨,禾阳城里,百姓人来人往。小吃摊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汽,有农妇在卖瓜果蔬菜,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杨采薇背着一只竹筐走在路上,竹筐上蒙着一块白布,还插了一束野花。她用斗笠遮住了半张脸,低头而行。

路人与她擦肩而过时,纷纷掩鼻嫌弃。

“这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这不是义庄搬死人那个丑八怪吗!”

……

甚至有几个孩童跳了出来,向她扔菜叶子和臭鸡蛋,一边唱起童谣:

“丑八怪,八怪丑,十人见到九人愁。猪嫲见到会咂嘴,蛤蟆见到也摇头!”

杨采薇无语,叹了口气,上前对孩子们亲切地说:“小朋友,我今天带了个新伙伴一起上路,他很有意思的,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孩子们好奇,纷纷走上前去。

杨采薇伸手拉开竹筐上蒙着的白布,露出里面的东西:除了锄头、布条之外, 赫然可见一具骷髅!

“好玩吗?”

孩子们大惊,纷纷后退。

“不玩啦?”

杨采薇遗憾地喊,还装作过意不去:“ 哎呀,是我不小心,吓到你们了。这骷髅每次埋了都会自己爬出来,抓到人就不撒手,你们别怕,他只是想交朋友, 哎哎,你们别走啊……”

孩子们都吓哭了,尖叫着纷纷撒腿逃离。

哼,想整她?她早有准备。

杨采薇蒙上白布,准备离开,但感觉脖子空空落落的。

玉佩呢?

她只好弯下身来,在满地垃圾里翻找。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男童走了过来,杨采薇注意到,他脖子上戴着一个银制长命锁。

“这个……你刚才掉的。”

男童把玉佩塞到她手里,那玉佩洁白无瑕,刻着一个“女”字,正是她丢失之物。

“谢谢你啊。”杨采薇温柔地说。

男童腼腆一笑,转身跑开了。

杨采薇来到包子铺前,笑脸相迎的摊主一看见是她,立刻变脸,抓起扫帚轰赶。

“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快滚, 别影响我生意!”

杨采薇赶紧扬起手中的信,说:“大叔,是你女儿托我来的。”

“我没有当妓女的女儿!”

杨采薇暗叹一口气,心想果然如此,继续说:“你女儿已经死了,她给你留了一笔积蓄!”

听到积蓄,摊主眼睛冒光,一把抢过信,后娶的老婆和儿子也凑了上来。

信上写着,这对玉镯值不少银两,是女儿毕生积蓄。

“镯子呢?镯子在哪儿?”摊主急切地质问。

“埋在乱葬岗你女儿坟前,上面有三块石头做为标记。”

摊主三人争先恐后地就往外赶,信纸已被随手丢在了地上。杨采薇看着他们的背影,默默把信纸捡起来。

她想起那女子生前秀丽的面庞,在心里对她说:我让你爹去见你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最后一面,是不是你想要的。

信纸扔进炉火,灰烬飞扬,如魂魄般飘散了。

杨采薇回到义庄,院落年久破旧,牌匾上都结了蛛网。

房间里也是家徒四壁,杨采薇放下竹筐,把身上的铜板掏出来,扔进陶罐,又拿起来摇了摇,叮叮当当,甚是清脆。

这钱声,舒坦。

“师父,我回来了!”她一边喊着,一边走向大堂。只见内院停满尸体,但不得不说,那些人被摆放得整齐有序,每张案板旁都插着野花,远远望去,竟有几分温馨。

满头乱发的县衙前任仵作老姜头,正俯身在长案旁工作,手法熟练,表情专注。

“我找到死因了! 我找到死因了!”他突然兴奋起来,大喊:“丫头你过来看!”

杨采薇闻声上前,老姜头举起一只发黑的薄银牌,兴奋地分析起来:

“看手型,死者死于寅申巳亥四个时辰。银牌发黑,说明他口中有毒。”他又拿起另一只通亮的银牌,“但胃部却没发现中毒痕迹,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啊,为什么?”

“因为口中之毒是掩盖真正死因的障眼法。你看死者的四肢,尸斑分布于上下肢远端, 死者根本不是死于中毒,而是被凶手吊死的。”

杨采薇望着案板上的“死者”,接受尸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青蛙。

她已经习惯了师父疯癫的模样,每次都只好配合。

老姜头愈发亢奋:“任何杀人案都有凶手, 我找到了真正的死因,说明凶手很快就会落网了。”

杨采薇看师父挥舞着刀,十分危险,哄骗道:“师父,凶手很可能还在义庄,要么这样,咱们分头行动,您去追凶手, 尸体交给我来处理。”

“好,就这么定!”

老姜头把刀递给杨采薇,自己在院子里兜起圈来,四处仔细寻找。杨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拎起那只青蛙。

“怎么处理你好呢,清蒸还是红烧?”

院门口传来敲门声。官差连门槛都不愿踏入,对里面喊道:“丑八怪,城东李宅收尸!”

“来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隔门传来。一阵阴风吹过,那破旧的牌匾在风中倾斜,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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