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一向骄矜不可一世,以往最狼狈时也不过有几分失意,挥挥手便又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今日,他却形同被抽去?了生机,整个人颓靡不堪。
左诀的?目光一一扫过他,最终落在染了血迹的?右手上。
少年的?右手紧攥一枚碎成两半的?环形玉佩,尖锐的?缺角因为?他的?用?力,割破了他掌心?的?血肉,血珠沿着指缝氤氲开?来。
像是察觉到老者的?视线,岑望的?手不觉一紧,掌心?的?刺痛传来,那日的?画面又涌现识海之中。
当初在那场及笄宴上悔婚时,他亲自命人送出这枚玉佩,自负地?以为?答应她一件事?便可以从此两不相欠。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当秦黛黛拿着玉佩,认真?又坚定地?说“我唯一所求,放了我”时,疯狂后悔的?人却是他。
她递过玉佩便收了手,而他没?有接。
于是玉佩坠地?碎成两半。
可她却看也没?看一眼,只安静地?点?了点?头扔下一句“抱歉”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左诀长老的?声音恰时响起:“都记起来了?”
岑望神情微顿,定定坐在那里,未曾言语。
左诀沉吟片刻,又问:“去?了太墟宗?”
听见?“太墟宗”三字,少年方才有些回过神,目光动了动。
左诀长老轻叹一声:“此番闹出的?乱子,三界的?争议,宫门会命人去?平息,想必不出几日……”
“不必了,师尊。”岑望声音极轻。
左诀长老不解地?看向他。
他了解自己这个徒儿,一向不喜被人讨论。
岑望未曾看他,只莫名喃喃道:“那时她被三界议论,定然很难过。”
彼时的?他傲慢又自负,只想着毁掉这桩联姻,从未想过被他众目睽睽退婚的?她要如何全身而退。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左诀长老看着少年颓靡的?神情,笔挺的?腰身仿佛一瞬间被生生折断,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尊,”岑望又道,“我升境归来时,师尊曾说,‘非劫亦劫,渡则不渡’,此为?何意?”
左诀长老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方幽叹:“你此番渡情劫,是劫难,也不是劫难。自己变小伊始,便已入劫。而那个阿望情满时,便是你渡劫成功时。”
岑望长睫微敛。
所以,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死局。
那段变小时与秦黛黛相处过往,他仅仅是在记忆中旁观,都能看出那是极为?美好的?。
是他不曾经历的?美好。
这是岑望的?劫,渡劫的?却是“阿望”。
然而当阿望的?喜欢到达顶峰,便是岑望渡劫成功时。
那个阿望的?爱意,到头来从来只会加速他自身的?消失。
左诀长老的?目光如万年古井,幽然而平静:“望儿,”他像是看出少年的?胡思乱想,“阿望是你,岑望亦是你。”
岑望轻怔。
师尊所说,他知道。
他拥有阿望的?记忆,却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岑望。
可是……
“……她不喜欢。”岑望垂下眼帘,声音很轻。
左诀长老愣怔,还未见?过自己这个徒儿如此妄自菲薄的?模样:“情爱一事?,也逃不过时日。”
“也许避开?令你心?生痛苦之事?,放下情爱,时日一长,便也淡了。”
岑望的?神情顷刻淡漠了下来,许久道了句“徒儿知了”便缓缓起身,行礼作别?。
从云中榭出来,岑望御风游荡于神玄宫之上,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良久,他看向西?部,下瞬飞快朝那边飞去?。
岑望回到了六合镇。
当初的?那处院落仍空荡荡的?,没?有人住。
屋内早已蒙了一层尘,角落里也结了一层薄薄的?蛛网,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木味道。
岑望观望良久,施了个清尘诀,看着一切干净如新后,缓缓走到只剩下几块木板的?床榻上,合衣躺在最里面。
他记得那时便是如此,秦黛黛会躺在外侧,护着里面的?他。
她的?睡姿很好,从不会越界。
他们?虽未共枕,却已同床。
他还记得不远处的?红砖火炉,便是她偶尔做饭食的?地?方,后来他长大了些,学会了做饭,她便将这些事?扔给了他。
岑望扯了扯唇,下刻想到什么,笑意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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