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地趿拉着鞋子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景象。

身穿黑色西装的乔一匡托着一脸毛胡子的下巴低着头背对着门站在店门口,十来个便衣保镖围成半圆站在他身边,一脸冷肃。

最醒目的是其中一位保镖手中拎着的公文箱,菊地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一种传说中内装冲锋枪的公文包枪。

菊地眯了眯眼,乔一匡今天这架势一点不逊于老菊地,甚至更张扬。都是带着十来个保镖来“捧场”,老菊地没送任何贺礼,他能亲自出场,就是给足了他这个儿子面子。

乔一匡则是一口气送了十几个红红绿绿的花圈儿!让原本不是太热闹的店门口,一下子显得红火热闹起来。而且送花圈本身也说明,乔一匡是用了心的。在中国,如果在人家开业大吉的时候给人送花圈非常不吉利,就是来拉仇恨、送死的。但是,在日本则是相反,那是来送吉祥送贺礼,预祝生意红红火火。

菊地在中国长大,母亲也是中国人,中国习俗更是深入骨心,所以开业时,他明示过不需要送花圈,他的店门口几乎都是蝴蝶兰盆栽。他就弄不明白,乔一匡这花圈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依着日本习俗,还是暗合中国的忌讳。

他只不过开张了一个小小的养生馆,他们至于吗?是巧合还是特意?

但是来者都是客,他也只能先硬着头皮挤出笑脸上前应酬着,作揖抱拳,“欢迎欢迎,乔先生,咱们又见面了,幸会幸会。”

乔一匡一脸憨厚地伸出双手,握住菊地的手,似乎根本没看到菊地职业化的假笑,热情地说,“唉呀,我也是刚听说你开业,就匆匆忙忙地跑来了,总算没错过。”

菊地拽了下自己的手,没挣脱,就顺势牵着他赶紧进了店里,在门口招摇算什么呀?

进了按摩包间,安排好的按摩师进来送上清爽干净的人睡衣,眼看菊地要出去,乔一匡依依不舍地问道 ,“你不一起按摩一下吗?旁边还闲着一个床呢。”

菊地客气地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乔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服务人员说,我就不打搅您了。”

“我这里没大事,你去忙吧,才开业是有很多事要做。”乔一匡很是善解人意地说。

直到菊地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乔一匡才关上房门,面无表情地脱衣进淋浴房沐浴。

乔一匡动静不大,轰动不小。

很快,就有人与老菊地耳语 ,有个叫乔一匡的,大张旗鼓地带着十几个保镖来给小公子祝贺开业大吉。

老菊地趴在按摩床上,埋在脸洞上的头抬了抬,似乎在记忆里找寻“乔一匡”这个人,然后回答道 ,“甭管他。”继续把脸贴在脸洞上,精油开背,果然很舒服,会上瘾的。

也有人跟菊地的妈妈藤原加黛小声汇报,“有个叫乔一匡的来恭贺公子开业,送了十多个大花圈!”

藤原加黛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不好了,“腾”地坐了起来。

旁边床上的姐姐朱梅英忙抬起头来问道,“兰英,发生了什么事?”

藤原加黛闭了闭眼,说,“没事。”停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又说 ,“姐姐,乔一筐来了,给菊地送花圈来了。”

朱梅英乍一听说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也是一惊,坐起来问道 ,“他来干什么?”

藤原加黛轻呼了一口气,“谁知道呢,老不死的,他想干什么?真惹恼了我,我要他好看!”

朱梅英担心地问道,“菊地认识他吗?”

藤原加黛说,“不认识。”

“他真是有病!都二十多年了,还是找上门来了。”朱梅英不无担心地说。

藤原加黛反而冷静了下来,“不理他!”

姐妹两个再次躺下来,继续艾灸,却谁也没有再说话。

乔一匡这天从“中国悬灸馆”离开的时候,其手下到处找菊地,整个馆内的人几乎都知道,那个排面超过老菊地的大胡子男人,要走了。

菊地不在,门店女经理只好出面相送,

乔一匡仍然是一脸憨厚地各种祝福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热哄哄地告别了好一会儿,攒足了风头才带着一群保镖离开。

店长不由把老菊地和乔一匡做了个对比,一个是沉稳内敛的大老板,生怕被人看到。一个是高调拉风的土财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到了下榻的日本皇家公主大酒店,乔一匡把黑色西装脱下后,随手扔给了手下雷霆,又把黑色皮鞋从脚上扒拉下来,扔到门口,雷霆赶紧把他的衣服挂在壁柜里,把鞋子放到鞋架上。

乔一匡换上拖鞋后,问道,“乔波在西安都干了什么?”

“少爷这几天都在巡查夫人的几家金店。”

乔一匡埋头沉思了一会儿,“经营的如何?”

“不如何!夫人自从迷上了写作,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

“她找的那个掌柜叫什么来着?”

“叫易丰。”

“这个易丰水平不行?”

“不能说水平不行,是责任心不够。夫人不上心,底下的人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乔一匡叹了口气,“唉!随她吧,反正也饿不死她。”

“杰森怎么样了?”乔一匡又问道。

“您是问夫人对杰森的态度吗?还是老样子,夫人不待见杰森,杰森依旧是死心眼,总想讨夫人欢心,还总想象少爷那样管夫人喊母亲,夫人越不让他喊,他越往身边凑,夫人越讨厌他,我看过不了几天,夫人该打电话,让你把杰森弄走了。”

乔一匡哭笑不得,“亲儿子不愿意喊妈,跟他妈说话都是唉唉的,皮儿子渴望喊妈,她又心烦。都是什么事啊?啥人跟她粘上边,都是活得别别扭扭的,她生来就是给人添堵的。她把一圈人都害得痛不欲生,她还整天委屈的很,搞得天下人都对不起她似的。”

雷霆也随着老板叹了口气。跟了老板这么多年,作为老板曾经的战友,死忠,他对老板的喜怒哀乐非常清楚,他给乔一匡倒了杯茶,又建议道,“老板,饿了吧,您歇会儿,我去要饭。”

“你要吧,我给安安打个电话。”

乔一匡为几个孩子操碎了心。

一阵铃声响过,电话接通了,“安安,我是老爸。唉,乖女儿,今天去哪玩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学校有什么好玩的?去有名的风景区看看吗。哦,是林徽因梁思成的母校啊。不认识,你别嫌弃你老爸没文化,你老爸就只认识金子,哪认识民国才女林徽因啊。梁启超也不认识,他儿子梁思成更不认识。我闺女认识他们就好。你老爸这辈子是不行了,就指望我闺女成才呢。玩得累不累呀?给你妈打电话了吗?她那个人就那德行,你别在意她说的话。不过,你也要理解做父母的心情吗,女行千里父母担忧,做父母的当然都想看到儿子女儿在眼前。不过,你放心吧,老爸无条件支持你。过年没问题的,你老爸一把年纪,几十岁的人了,啥年没过过,你不要牵挂老爸,老爸在哪里都行。只要你不觉得累,你尽管玩,要玩好,吃好,住好。别给你老爸省钱。你老爸辛辛苦苦地赚钱图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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