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绥,问星的事等你好些了再说。已经很晚了,哪怕睡不着,眯一会儿也好。”
说话间,他提起步子,想要往前。
可刚迈出一步,原本拥衾半躺的奚昭就倏然坐直身子,抱着被褥往角落里躲。
“你别过来!”那病恹恹的脸色中陡现出警惕,她紧盯着他,“你又要做什么?”
这反应迫使月郤顿住。
他的神情间划过一丝茫然,随后才意识到,她是在怕他。
又或说,是在排斥他的靠近。
可不该是这样的。
月郤一动不动,茫然未褪,手还僵在半空。
他自小就活在堆金积玉地里,从没人拿规矩束他。就这般养成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无论谁的脑袋都敢拿弓箭指一指。哪怕爹娘离世后,也有兄长庇佑,一贯不懂得如何向人低头。
而眼下,她的避让在无形中化成巨石,重重砸在他的脊骨上。
“我……”他慌惧开口,又往前一步,急于解释,“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绥绥,你——你别这样,别躲我。”
“别过来!”奚昭抓起藤枕砸出去,同时又往后退。许是太过激动,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上渗出冷汗,手臂也小幅度地痉挛着。
月问星横在中间,视线在二人间来回游移着。她似乎不大理解眼下的境况,许久才意识到奚昭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那双凤眼里浮出慌色,她无措地唤道:“奚昭,奚昭……”
那藤枕恰好砸在肩上,月郤被打得身子歪斜,头脑一片空白。
他无意识地往后退:“好,好,我不过来,我不过来——问星,药!拿药!”
月问星也慌了神,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
“药……要吃药……”她低语着,越是心急,手就越抖。
好不容易拔开瓶塞,她一股脑儿倒出好几粒,跪在床沿,俯身便要往奚昭嘴里塞。
“奚昭,奚昭……张嘴,是药。”她语无伦次,心弦也已紧绷到极致。
谁知奚昭根本不吃,甚至避如蛇蝎。
她紧捂着抽痛的腹部,摇着头往后躲。仿佛那不是缓解病痛的丹药,而是什么害人的毒物:“不吃……是要害我,拿走,拿走!”
从那断断续续的抗拒中,月郤明白了。
——她是怕他又往药里放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陡然爆出。
“没有!没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眼眶因泪意涨得通红,偏又怒目切齿。
“我从没想过害你!我只是,我只是——”
话至一半又戛然而止。
他突然转过身,紧攥着拳道:“你别怕了,我出去,出去——问星,喂她吃药。”
话落,他快步走出,合门。
好一会儿,听见里面的声响逐渐平息,他才又开口问道:“可将药服下了?”
月问星再与他置气,也知晓什么事更重要,隔着门窗应声:“吃了。”
便再没多说话。
得到应答,月郤只觉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离干净。
他沉默不言地站着,任由冷风将身子吹得逐渐僵硬。而此刻他脑中盘旋的,除了方才她的抵触抗拒,还有那日在藏器阁,他向月楚临提起那灵兽时的场景。
浑浑噩噩中,秋木出现在院子外的拐角处,打着伞匆匆跑来,手中抱了两副药。
看见月郤守在外面,他先是一惊,随即骇然失色:“二少爷,您这是——?!”
只见那素日矜贵的小少爷,眼下竟半身是血,神情恍惚。
月郤半晌才掀起眼皮。
“秋木,”他扯开嘶哑的嗓子,问的却是,“大哥可有派人来过?”
秋木还未回神,盯着他满身的血哆嗦应道:“有……有两位医师是……是奉了大公子的命令来的。”
“除了医师,可还来过其他人?”
“这……回少爷,不曾。”
闻言,月郤将拳攥得更紧。
他又想起另一事:“那姓蔺的道人呢,过来了吗?”
“尚未。”秋木说,“不过这些仙草是按道长的意思去找的。”
“嗯。”月郤道,“去熬药吧。”
另一边,宁远小筑。
接到太崖的纸鹤传书后,蔺岐匆匆赶回。
太崖在信里催得急,说是有要事找他,可等他回去后,却发现那懒散道人正在书上百无聊赖地鬼画符。
蔺岐顿步,半边身子尚在门外。
“道君找我何事?”
太崖只当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
“没什么,不过是看你这时候了还没回来,便催一催。”他慢悠悠扫了眼门口的人,“玉衡,莫不是把避水诀忘得干净,被场雨弄得这般落魄。”
“道君信中说有急事,故走得匆忙。”蔺岐转身,语气冷淡,“若道君无事,弟子先走一步。”
“走?”太崖头也没抬,手中笔仍在乱画,“这么晚了,你还有何事,又或要找何人?”
蔺岐:“奚姑娘误食了霜雾草,还需疗伤。”
“哦,原来你这大半日都是在奚姑娘那儿。不揪你回来问一遭,还真没法弄清楚。”太崖稍顿,“可替她处理过了?”
蔺岐应是。
“那如何还要去。她如今是在月府,而我们顶多算个门客。他们府上自己人都没着急,你这般跑前跑后,所为何故?”
“奚姑娘是在岐眼前受伤,不得不顾。”
“不得不顾?”太崖轻笑,斜挑起眼乜他,“玉衡,到底是不得不,还是有意照拂?”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