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心胸真的豁达到如此?境地,便是以过往为食,自信有能力后天?补足。

野心勃勃……

在这之后,一老一少没有再进行任何题外谈话,而是规规矩矩聊起入学的事。

时下文人热衷游学,常有动不动就跑去天?涯海角的,休学、停课屡见不鲜,宋琦对此?并不意外。

因之前汪扶风就在这边报备过,秦放鹤的太学名额还在,三年之内,随时都?可以来。

处理完了手续,秦放鹤并未久留,行了礼就退出去。

宋琦又坐回去看书,看了半日,忍不住摘下眼镜长叹一声。

此?子?心性?深沉,自制惊人,来日非为大忠,即为大奸……

他一生呼吁公正,却时常惭愧,因为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好恶。

平心而论,相较真正醉心学术的学子?,宋琦并不大喜欢秦放鹤这类外表看似平静温和,实?则内里?野心昭昭的。

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他们专注于权势,就很?难再潜心做学问。且这类人往往冲劲儿?十足,很?难把控,太平无事时或许表现得比谁都?乖巧,可一旦有足够的利益牵绊……操风弄雨,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思及此?处,宋琦站起身来,透过窗框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突然低低的啊了声。

他想起来这个少年像谁了。

像曾经的高阁老,像如今的董春……

回去的路上,正值午时,秦放鹤途经朱雀大街,忽然想起师母姜夫人似乎颇爱这边某位师傅做的云片糕,便亲自下车去买。

他往里?走的时候,隔壁酱菜铺子?里?正走出来一位拎着小酱菜坛子?的中年文士。因对方身着四品官袍,显然刚下衙就过来了,秦放鹤心中雷达一动,下意识多看了眼。

哦,老熟人。

“傅大人。”秦放鹤微微抬高了声音。

那提着酱菜坛子?的,正是傅芝。

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哪怕身处尘土弥漫的大街上,手里?提着灰突突的酱菜坛子?,这位看上去也?依旧玉树临风,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多看几眼。

嗯,升官了,之前去清河府做学政时还是从?四品,如今已是正四品了。

看清对方的脸后,傅芝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在。

毕竟当初他曾为了打压方云笙,不惜公报私仇,差点儿?就断了眼前这小子?的小三元。

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对方竟因祸得福,由此?入了汪扶风的眼,一跃成为次辅的徒孙。

秦放鹤觉得傅芝的反应很?有意思。

说起来,他们当初虽有瓜葛,但却从?未面对面见过,秦放鹤之所?以能认出傅芝,皆因年前后跟着师父师伯到处串门子?,曾偶然在两次大集会上遥遥一望。

当时汪扶风就指着人堆儿?,皮笑肉不笑道?:“瞧见那边中间开屏的了么?便是当初的学政傅芝,傅大人。”

当时的秦放鹤:“……”

可该说不说,傅芝长得是真的好,尤其还年轻,在一干平均年龄四十五岁的中老年官员之中,便如皎月生辉。

他还敢穿,紫色满绣花的袍子?,别人穿了活像一根扭动的发霉酱茄子?,但他穿着,就是富贵精致。

所?以秦放鹤觉得,自家师父那独一份儿?的介绍,多少带点私人仇怨。

于是善解人意的小弟子?当时就立场分明表态,义?愤填膺道?:“我就看不惯那浪样儿?!”

汪扶风:“……”

倒也?不必如此?激进。

但不得不说,听了确实?受用。

扯远了。

既然傅芝马上就能认出自己,想来也?没少关注。

很?快,傅芝就调整过来,依旧提着酱菜坛子?,笑得无懈可击,“哦,原来是汪大夫高足,秦解元。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了。”

官场之中,若彼此?关系不亲厚,时人为表尊敬,常以姓氏加官职名称呼,汪扶风任谏议大夫,故而外头的人经常喊“汪大夫”,跟“董阁老”“李太医”什?么的一个道?理。

两人所?在的派系其实?原本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但早在傅芝对秦放鹤出手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站在对立面。

当然,官场之上,没有永恒不变的敌人,或许来日也?有合作?的机会……

但就眼下,二人各怀鬼胎,寒暄起来便如水不够时强行玩泥巴,干干巴巴。

“对了,还未曾有机会道?恭喜。”秦放鹤终于想起一件喜事。

傅芝一听,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的喜悦,“同喜同喜。”

五月原礼部尚书宁同光因办差不利被贬,而紧跟着递补上去的,便是傅芝的老师。

但有点尴尬的是,提为礼部尚书之后,天?元帝并未紧接着下达允其入阁的旨意,故而傅芝那位师父如今便是六部尚书之中,唯一一位非内阁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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