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散去,白昼交替。城中几声雄壮的公鸡啼叫。
君不白枯坐屋顶一夜,浑身酸痛,起身活动拳脚。后院厨房在煮白粥,粥米香甜,顺着烟囱飘入城中,整座城都在苏醒。
独饮一夜,腹中空荡,此时咕噜抗议。君不白挥袖,卷一袖空酒坛落入后院,后院墙角有堆放酒坛的空地,等酒坛存满一墙,便会送还张家酒坊,再换一车新酒回来。
“楼主。”柳芸娘一脸倦容从厨房走出,整夜未眠,面色苍白,手捧一碗白粥递给君不白。
喝一整夜酒,白粥正好暖胃,也好解酒。君不白接过粥碗,白粥略烫,只能先端在手中等它冷掉,“等会楼里换了班,回去睡会吧。”
柳芸娘以为白粥不合口,折回厨房,又捧一碟香醋腌渍过的脆嫩鱼生,递给君不白,“新腌的鱼生,配粥吃更好。”
君不白引出一剑,悬于手边,将粥碗和鱼生立在上头,今日不用开门迎客,楼里冷清不少,“灵远还没回来?”
柳芸娘斜倚在墙面,“他昨夜让人带话回来,说是要在那住几日,毕竟出自王家私塾,王家那边出了这档子事,他也得尽些礼数。”
粥已放凉,君不白一口饮尽,白粥寡淡,夹起几片鱼生填入嘴中,香醋酸到味蕾骤醒,君不白龇牙,“他在那也好,但愿别突生事端就行。”
一阵暖风自头顶落下,楼万春肥硕的身躯惊起光里浮尘。
“杨妈妈怎样了?”君不白关心到。
楼万春站稳身形,喘平气息,一抹额头汗珠,赶了一路,汗珠湿透胸前衣襟,“昨日动了胎气,服了一枚苏晚给的安胎丸,已无大碍。”
柳芸娘再次折回厨房,提一壶井水冰透一夜的凉茶递给楼万春。
楼万春仰头,咕嘟灌下一整壶凉茶,凉茶清凉去热,浸润心脾,身上热气也荡然无存。
君不白扫净盘中鱼生,将碗碟叠在一处,嘱咐道:“等会再派人去一趟王家别院,让灵远多提防些。”
柳芸娘紧咬嘴唇,挺身而出,“我去吧,王家二公子是在二层楼出的事,二层楼本就归我管辖,不能让灵远一人在王家。”
“你还是别去了,定风那边已……”关心则乱,楼万春差点说出真话,猛然清醒,慌忙闭嘴。
隋定风一夜未归,柳芸娘揪心道:“隋大哥怎么了?”
楼万春闭嘴不言,生怕再说错话,不敢搭话茬,朝君不白使去眼色。
君不白故作镇定,一旁搭腔,“有个差事派他出趟远门,他眼下已不在苏州,你还是别去王家了,灵远在那,王家也会念着往日情分,不会为难于他。王二公子在你二层楼出的事,你若去了,王家必然会为难你的。”
柳芸娘半信半疑,后退几步,贴在墙面寻些依靠,面色憔悴。
楼万春宽慰道:“待会我自会派人去的,你还是回去睡会,养足精神,夜里还需你坐镇呢。”
楼里事才是第一位,柳芸娘点头,告别二人,飞去自己院中,背影有些失魂。
君不白将碗碟送回厨房,紧盯楼万春,假意斥责,“下次嘴记得严些。”
楼万春点头如捣蒜。
一夜未睡,君不白哈欠连连,嘱咐几句,挥手作别楼万春,轻功飞回自己住处。
途中,瞥见后院小巷里,一身蓑衣的农户肩扛两担新鲜果蔬,停在青玉手罗青的葱油饼摊前,二人密谈一番。罗老太太递给那人一张新烙的葱油饼,那人贴身放入怀中,肩扛两担果蔬转入巷中,将果蔬分发给卖菜的各家农户。
巷子口卖豆腐的摊子前,秀笔书生潘如许用手点开清水中浸泡的四方豆腐,豆香味飘荡。
然后坐回豆腐摊前的书信摊上,支起笔砚,摊开一卷六合纸,抄写金刚经。
潘如许刚抄下半页经文,一道人影遮挡光亮,潘如许抬头,眼前一位身覆半片胸甲的锦衣女子,背负一柄长枪,手持短枪,两杆枪身银白如雪,立于他的书案前,沉静不语。
一团墨自笔尖垂下,晕染整页经文。
“潘秀才,一板水豆腐。”苏州富户人家厨房采买的熟客在牛车上扯嗓子喊一声,扔出一串铜板。铜板撞击,清脆入耳,潘如许方才醒神,甩出一团墨点,墨点打落扔偏的铜板,笔直落在搁钱的木匣之中。
收钱入匣,潘如许一掌抬起一板水豆腐,翻手丢去牛车之上,力道绵软,恰到好处,水豆腐安慰落在牛车之上,半滴水不洒,水豆腐也安然完好。
如巷头杂耍的把戏,有时也能勾引些行人驻足掏钱买上一块水豆腐回家。
持双枪的女子已悄然离开。
潘如许卖完豆腐,端坐在书岸前,心绪难平,持笔,拓下几页经文。
巷尾,卖葱油饼的青玉手罗青一掌熄灭灶膛的炭火,唤一旁卖菜的妇人帮她暂时照顾下饼摊。寻一无人处,翻入沈清澜的别院,叩响沈清澜的房门,“姑娘,该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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