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姜家。
养蚕人家各处可见桑树,有风吹过,桑林婆娑作响。
少女一袭紫衣踩过枝头,摘下一捧桑葚扔入嘴中。离家多日,甚是想念桑果的甘甜。桑果肉食在嘴中爆开,樱桃大小的唇边淌下一团紫色,少女用身上最上等的云锦擦去嘴边汁水,期间仍不忘抱紧怀中的各色胭脂盒。
桑林中,青衣罗衫的采桑女众瞧见紫衣少女,见紫衣少女,如见家主,纷纷提篮见礼,轻唤一声蛛儿姑娘。
姜家礼数,蛛儿才不会遵守,撇下众人,轻点足尖,窜向姜家外墙。
桑林暗处,有姜家密结的千丝断魂,外人擅闯姜家,若不知其中妙法,定会被挡在墙外,要是再慌乱择路,踩中丝网,极有可能魂断桑林。
防守姜家外围的是姜家二小姐,蛛儿与她多有过节,今日回家,必然要追弄一番。坏笑之中,一手千丝绕缠手将身前密结的千丝断魂扯开巨大的口子,千丝断魂尾部防贼用的铜铃响作一片。
几道青影略出墙外。蛛儿已窜去别路,扯开另一处密结的千丝断魂,翻入姜家,咯咯得坏笑不停。姜家二小姐恼羞成怒的嘴脸,不去看也能想象出来。
青影为首的姜家二小姐细长的眼眉拧成一团,望向蛛儿消失的地方,紧咬红唇,“等我坐了家主,一定将你这个外姓之人赶出姜家。”
怒骂几声,招手,身旁青影散去,织补被蛛儿扯开的千丝断魂。
蛛儿已翻入姜家。姜家院墙之内,呈八卦之势,洗桑、蚕房、茧室、缫丝、织绸、染坊、刺绣、仓储,八处院落紧密相连,各院各行其事,由专人管辖。
八处院落围绕一座湖泊,湖泊天然雕砌,离水岸千里之遥。湖心有岛,岛上建有水榭,乃历任家主居住之所。水岸码头,有一艘小舟,谒见家主,需自行划船进入。
这些礼数是姜家的礼数,蛛儿不姓姜,并不用遵守。稳住身形,在水岸旁喘息片刻,一手千丝绕缠手结出一张蛛网,投向湖面,足尖轻点,踩向蛛网,蛛网密实,将她幼小身躯托起,足尖未沾到半滴水汽。行至水面,蛛儿依法炮制,投出几次蛛网,身形如燕,轻巧地落在湖心岛上。
回到岛上,便是回家。这几日外地游玩,始终没有在家安心。丝毫不停留,一溜烟窜入水榭之中,也不走门,翻窗进入。
屋内空旷,只有一座贯通屋梁和地基的木架织机,各色丝线悬于转轮之上。
织机前,素衣公子长发垂地,赤脚踩着织机足蹬,将各色梭子穿梭于织机之间,巧手翻云,织出最上等的紫色云锦。
素衣公子是姜凡衣,姜家现任家主。
“公子,我回来啦。”蛛儿撒娇一声,踢开脚上束缚的绣花鞋,掠向自家公子,从他的臂弯下钻进他怀中,分去织机前一半的腰凳位置,用头蹭着姜凡衣的胸口,像猫儿一样撒娇。
姜凡衣停下手中活计,一脸宠溺问道:“这些日子玩得开心么?”
蛛儿蹭着姜凡衣胸口,晃动双脚,身子娇小,足尖够不到地面,增添几分可爱。
小时候就喜欢赖在姜凡衣怀中,有一种久违的舒服,撅嘴抱怨,“一点都不好玩,那客栈里的床又硬又臭,用地还是劣等丝棉被,硌得好难受,我都好些日子没有睡安稳觉了。”
说罢,话风一转,捧着怀中搜集的各类胭脂盒,一一摆在织机前的木梁上,“不过我弄到好多胭脂盒,这几个是在扬州买到的,这几个是杭州一位好心的姐姐送的,这几个是在苏州从别人手上抢到的。”
蛛儿乐呵呵分享自己的战利品,姜凡衣一手牵丝成线,将依次排开的胭脂盒收回她怀中,叮嘱道:“别在织机上放这些东西。”
蛛儿才不会记这些琐事,吐舌抗议,换来姜凡衣轻敲头顶,“交代你的话带到了么?”
姜凡衣的怀中太过舒服,蛛儿有些困意,打着哈欠道:“在扬州城见到叶姐姐的时候就带到了,我还见到叶姐姐的男人了呢,不过长得好丑,还不及公子的十分之一呢,不知道叶姐姐看上他什么,护在手里跟宝贝似得,还不许我追弄他。”
姜凡衣耐心教导道:“这世间并非以貌取人。”
蛛儿将胭脂盒收入怀中藏好,伸长懒腰,蜷入姜凡衣怀中,断断续续说道:“我觉得公子才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蛛儿这几日奔波,回家躺入姜凡衣怀中,才足够放松,浅聊几句,深深睡去。
姜凡衣不再织布,伸手将她护在怀中,不由露出笑脸。
偌大的姜家,只有蛛儿,能让他卸下心防。
一片红叶自窗外飞来,暗藏杀意,刺向姜凡衣怀中的蛛儿。
蛛儿在熟睡,姜凡衣不好撒手,一道虚影从自身走出,结成另一个姜凡衣。
一手牵丝成线拦住飞来的红叶,姜凡衣已猜透来人身份,化成虚影,闪出水榭。屋内,留下另一个姜凡衣护着蛛儿。
叶仙子一袭红衣踩在湖面,整片湖水都因她的到来而清冷几分。
叶仙子率先开口,“这就是你的无我境!”
姜凡衣负手立在岛上点头回应。
身为姜家家主,一生不得踏出姜家,姜凡衣此生最想做的事,便是走出这座牢笼,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姜凡衣天生化物境,入无我境时,魂体分离,生成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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