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郡城,陈遇便感受到世界的参差,是如此之大。
玄素郡虽然毗邻边境,但由于大宁和大梁两国数百年相安无事,边境与内陆无异。
更由于两国贸易往来兴盛,商旅不绝,反而添了些额外的繁华点缀。
只是城中的富贵,与城外的流民无关。自天顺四十四年起,澄水两岸周边十二郡,已经一年多没有下过雨了。
颇为讽刺的是,两国十二郡的数百座常平仓,竟然没有一座储存够了应对灾年的粮食。
而郡守们的选择更是出奇的一致:瞒。只有瞒过朝廷,或者说只有瞒过皇帝,才能活命。
常平仓里没有粮食,这无论在大梁还是大宁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只要上报大旱之年,朝廷必先让他们调用常平仓里的存粮赈济灾民。
赈济不利,必定有钦差来查,这么大的事情,就难以瞒过陛下的耳目。
所以非但不能赈灾,还要照常税收。
只有将朝廷的税银如数上缴,才能保住项上人头和头顶的翼善冠。
可是地里颗粒无收,拿什么来满足官吏的口袋呢?
良善的士绅不忍心看见贫民的苦难,允许他们将自己的妻子儿女卖给自己府中当牛做马。
可是大发善心的员外,竟有刁民想让他们吃亏。你这骨瘦嶙峋的女儿,卖给我竟敢要六斗的谷子。
卖儿卖女得来两斗陈粮,却连赋税的零头都够不上。
佃农孑然一身开始流浪,自耕农卖掉了他们世世代代所供养的土地却依旧交不起更加繁重的税银。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流民。
可是当农户被迫抛弃了他们耕作的土地后,他们就不是人了。
他们成了野狗,失去家园的野狗。
他们在不属于、不认识他们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流浪,流浪。
于是就有了陈遇眼前的模样。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神仙有什么好呢?大梦几千秋,所经历的苦难或许还不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皇帝濒死渴求长生,也不过是享受尽了人间极贵后的叶公好龙罢了。
可陈遇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的流民,所求却不过一餐饱食而已。
郡城间的官道早已年久失修,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砾和土块。
衣不蔽体的流民就游荡在官道的两旁,眼里冒着绿油油的光,紧紧地盯着往来的行人。
陈遇牵着踏梅匆匆路过,谁也无法直视他们麻木里带着惯性般祈求的眼睛。
大旱之年,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官道上的,显然都非富即贵。
普通流民不敢走上官道,怕冲撞了郡城里出来的贵人。
但他们又想要靠近官道,抓住那虚无缥缈的机会。兴许就被大人怜悯,赐下一口吃食呢?
田野里的树皮草根都已经被饥饿的流民掘完食尽,只留下大灾横行后的满目疮痍。
出城四十五里,陈遇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
荒田野地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正当陈遇疑惑之时,远处飘来的香味更加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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