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你这下水咋卖的?”钱亦文问道,“我妈牙口不好,这牛肠子、牛肚子要是烀稀烂的,正合适她吃。”

刘忠忽地一下直起腰来,要不是因为自己支书的身份,早就破口大骂了。哪有这么说话的?还“你这下水”……

强忍了忍,刘忠大声说道:“你到底要买啥?不买别搁这耽误我工夫。”

“你看你,咋还急眼了呢?”钱亦文的话,不疾不徐。

“你要买,也给你五斤折一斤肉钱,要不要?”

“要了!刘叔,你给我把牛肚子翻了吧。”

钱亦文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当下站直了身子,抻出那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这一下子,倒把刘忠给难住了。身后还有几个人,等着他剔完肋巴扇子,买后腿肉呢。

本来,他故意先剔肋骨肉,就是想把肋骨上的碎肉憋出去。

钱亦文这一嗓子,把他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我这要是给他折腾完这副老肠老肚儿,一手焦黄腥臭的,给人家再去割肉,谁能乐意?

权衡了一下后,气哼哼地说道:“不卖了!自个儿留着吃。”

钱亦文摇了摇头说道:“唉……想当个孝子都当不成,难呐!”

说完了,转身就走。

只是,步伐有点过于沉稳,大有走一步退半步的意思……

身后,刘忠喊了一嗓子:“要不……估个堆儿,你看着出个价儿,回去你自己收拾去吧……”

钱亦文听了,一颗心放了下来。

慢吞吞转身,又满脸不睬地走了回来。

“这玩意儿咋估啊?也不知道翻肠子倒肚(三声)子这活儿我二大爷会不会?”

“有啥难的?长手的就会!”

“刘叔,你出个价儿吧。”

刘忠估量了一下,这一堆破烂东西,收拾利索喽,也出不了多少干净东西,还贼拉费工。

于是说道:“给五块钱,你拿走!”

“啥玩意儿?”钱亦文一脸不服气,“刘叔,这点破下水,要我五块钱?你这也太黑了吧?

“还得我自己收拾,我这帮你干了活,你怎么着也得给我留点工钱吧?”

“那你说多少钱?”

“顶多三块!”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拿手朝着地上虚空画了一个圈儿。

这个圈儿,可是把整副下水,连同心肝肺,都给圈到了里边。

“四块!”刘忠狠狠心,又让了一步。

“刘叔,你要是诚心卖,我再给你添五毛钱。不卖,可就拉倒了……”

钱亦文懒洋洋站起身来,拿起了夹在杖子上的大肚儿瓶子。

刘忠一琢磨,这堆破烂玩意儿,能卖几块是几块吧。

别等到最后卖不出去,还得费劲巴力的自己往出折腾屎尿。

关键是,一家人也没人好这口儿。

“你拿走吧!”

钱亦文的一颗心,这才算彻底放入了盆骨里……

拿着刘忠找回的带血的六块五毛钱,钱亦文又朝牛棚看了两眼。

小声嘟嚷了一句:“六块五,还够买两回的……”

“你说啥玩意儿?”刘忠瞪着眼睛问道。

“没事儿。我说‘我得赶紧回去了’……”

大肚瓶子也忘了拿,钱亦文把破麻袋片子四角一兜,提起来就走。

刚出院门,迎面碰上了三弯子和王胜利!

不是冤家,不聚头……

“哟,一文钱,今儿咋有空来我家串门了呢?进去再坐会儿?”三弯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啦,还得回家翻肠倒肚儿去呢。”钱亦文扫了王胜利一眼。

想当年……

算了,眼下有比“想当年”更重要的事儿,还是不要想当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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