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他是一个小不点,又瘦又小,别人都叫他点点。
他是一个被选诏进宫的孩子,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被抱进了宫里。
宫里还有许多像点点一样被选诏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家世,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即便是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的模样,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点点不知道自已真正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几岁了,很长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更别说他们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但是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了点点——他有一个妈妈,那是一个叫皇帝的人告诉他的,点点记得那一次皇帝用他那弯弯的长萧吹奏了一首曲子,那一天他兴致很高,吹完后他眯着眼睛看着眼睛发亮的点点问道:“这曲子美吗?”
“是的!”点点点着头,这曲子确实很美,点点一听就喜欢上了。
“你妈妈就像这曲子一样美……”
点点一下子知道了:原来自己有一个妈妈!他希望她还活着,他想见到她,他想问她,为什么她把他扔在了这里,为什么她从来都不曾来看过他!
点点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被人们称之为“世上”的地方的,点点的记忆是从一个女人的死开始的,那是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那是一个宫里的女人,她躺在床上,他记得当时她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跟他说些什么,渐渐的点点看到她眼睛变得暗淡了,而她的身上升起一层淡淡的亮光,点点看着那亮光,看着那亮光慢慢地升起来,汇聚到了一起!点点再看那个女人时,他发现她的眼睛正在慢慢地合上……不一会儿,那亮光也渐渐的消失了!他记得他当时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之后他看到来了几个太监,他们将她抬走了,他们说她死了……死了,什么是死了?点点不明白。接下来的几天,点点总在梦里见到她,她和他说话,等点点睁开眼睛时,她却消失了,他不记得她生前和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在梦里两人又说了什么,难道死了的人只能在梦中相见吗?
点点悄悄地去了她的房间,坐在她房间的墙角里,看着阳光透过窗棱一道一道照进幽暗的屋子里,看着光线里飘浮着的灰尘,他看着那张空空的床,他真的再也没看到她。
他们不敢进她的房间,他们说房间里有鬼,他们说鬼会杀死所有还活着的人,可是点点没有看到她的鬼……偶尔也会有几个人进她的房间,他们或她们没有看到蹲在墙角里的点点,点点却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模样,也能清楚地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非常害怕的样子,嘴里念叨着:“别来找我啊,不关我的事啊……”
在那以后又死了很多人,渐渐的点点发现,人死了就消失了,人死了鬼却留了下来,人活得时候被人蔑视、遭人欺侮,死了以后却让人害怕。
鬼是什么?点点从认字起就开始在书上找各种各样的鬼,看着书上画着的各种各样的鬼,点点没觉着有什么让人害怕的地方,所以点点搞不懂,因为别的孩子见了那画了各种各样鬼的画都会尖叫着跑开。
宫里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尖着嗓子的太监,他(她)们都不喜欢点点,他(她)们说他身上有鬼气——整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整天翻看一些鬼书,说一些奇怪的话!还有就是点点的那双眼睛,他(她)们都说点点的眼睛里有让人害怕的东西,他(她)们背地里都叫他鬼娃……
然而,宫里那些和点点一样没有名字的孩子们却不会管这些,点点就是他们欺负的对象,在所有的孩子们中间他是最弱的,他跑不动,跑几步就会喘不上气,他没有一点力气,甚至一块砖都搬不动,他们也不喜欢点点,他们不喜欢点点并不是点点太弱,其实他们同那些宫里的女人、太监不喜欢点点的原因一样,那就是皇帝喜欢点点。
在点点看来皇帝是一定不怕鬼的,因为有两个人会经营出现在他的身边,一个是伏波将军,他身着闪亮的金色战甲,高大英武像一个天神一样;另一个叫夜叉,他比伏波将军还要高大许多,虽然谢了顶,但耳朵两边的头发却很旺盛,而且直直得向长竖着,加上他的双眼向外突出着,鹰钩鼻子,这让他看上去活像是画里的鬼,所以宫里的人一见他来了,都浑身哆嗦不敢看他。
皇帝经常和伏波将军、夜叉谈到鬼,点点断断续续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了,原来皇帝在冥山下还压了四个鬼,那四个鬼叫魑、魅、魍、魉。
点点从书中找到了那四个鬼的画像,点点看了以后只是觉得四个鬼有些丑,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可怕。
点点很想知道那四个鬼的故事,因为他们可能是点点唯一能看到的鬼,点点问了可以问的所有人,可是他们一听到他们的名字立刻都尖叫着跑开了,好像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有一天,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皇帝笑了,他把点点叫到了身边。
“知道阳间和阴间吗?”皇帝问点点。
“知道。”点点回答道。
“知道阴间在哪儿吗?”皇帝又问。
点点摇了摇头。
“阴间就在你的脚下……”皇帝眯着眼睛看着点点,点点一听赶忙低头看自己的脚下,皇帝一下笑了起来,他神秘地说道:“看不到吗?阴间就在你的脚下,你不知道吧?我们的脚下有一个和我们这里一样的世间,一个阴一个阳,我们做什么,他们也在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只在梦里,我们能到彼此的世间去看一看,梦其实就是你到了你的另一个世间……”
点点出神地听着,皇帝说的这些点点从未听说过,也从未在哪一本书上读过。
“我们就像……”皇帝说着摆出两只手来,他将两只手掌的腕部抵在了一起,两只手上下张开,“我们都像这样,一个是人间的我,一个是阴间中的我,我们谁也甩不掉谁,因为灵魂纠缠着我们!阳间的人死了,阴间的也死了,灵魂得到了自由,灵魂很轻,像烟一样……”
灵魂?灵魂是什么,点点从没有听说过,点点只知道魂魄!
“就像是这样……”说到这儿皇帝将皇帝将两只手上下分开,“要么飞上天堂,要么坠入地狱!可不是每个灵魂都能上天入地,如果死了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狱,那就会变成鬼魂,在人间和阴间游荡……”说到这儿皇帝瞟了一眼点点,他见点点正瞪大着眼睛听得入神,皇帝得意地笑了,他继续说道:“还有一种……阳间的他和阴间的他合体了,他们既不是人间的人,也不是阴间的人,他们也不是鬼……他们的身体比石头还要硬,灵魂被禁锢在他们的身体里,时间长了,灵魂便死了……他们要么在阳间,要么在阴间,他们在人间害人间的人,在阴间害阴间的人,可是如果他们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他们的灵魂死了……”
听到这儿,点点忽然浑身哆嗦了一下。
“你好像害怕了?”皇帝笑了起来。
“什么是没有了?”
“灵魂死了,没有了轮回,永远的……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消失了?”
一想到消失了,没有了!点点真的害怕极了。
“是的,消失了,就再也感觉不到存在了!”
“有这种人吗?”
“魑魅魍魉就是这种东西,而他们偏偏留在了人间……想知道那四个鬼的事吗?”皇帝看着点点,点点使劲点了点头。
“他们一开始是人,很漂亮的那种人,只是他们有一个鬼一样的妈妈,他们一出生她就给他们起了那几个响亮的名字——魑、魅、魍、魉,而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变成人间的那种东西,她成功了,而我捉住了他们,他们现在再也害不了人了,哈……”说到这儿他大笑了起来。
“那怎样才能让他们重新获得灵魂呢?”点点瞪大眼睛看着皇帝。
“重新?或许吧,我想……分开……”皇帝一下子张开双臂,“或许他们的灵魂还没有死……阴是阴,阳是阳,阴阳分开,灵魂就出来了,哈……”皇帝又大笑了起来。
点点松了口气,他心想:只要阳和阴不合到一块,应该就没有危险了,可什么是灵魂呢?他想起那个宫女死的时候,她身上升起的那一层淡淡的光,那是灵魂吗?
“那灵魂是什么?”点点看着皇帝。
“灵魂吗……”
那一天皇帝说了很多话,他的脸红红的,点点知道那天皇帝喝多了!说到最后皇帝就语无伦次了,后来皇帝又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还是没让点点明白灵魂到底是什么东西……
最后陈公公跑来把点点给撵走了!
“不许再问皇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明白了吗?”那天陈公公很凶。
以前在梦中,点点就经常会看到另一个自己,不知怎的,一见到他,点点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现在他明白了。
就在和皇帝说话后的那天晚上,点点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另一个自己又来到自己的面前,他阴冷,像是一具活着的死尸,他在死死盯着自己,点点浑身发冷,他意识到他来自阴间,他来找他了,他要和他……点点一下子惊醒了!自那之后,点点开始害怕睡觉,因为他怕做梦,他时常会在梦的一开始就惊醒了,这让他疲惫不堪,时间长了点点对自己的影子都恐惧起来,他总觉得那影子在看着他,那影子就是地狱中的自己,点点对影子的恐惧甚至延伸到水中的倒影还有镜子中的自己。
有一天,他和皇帝蹲在一个屋角里,光线透过门缝照进阴暗的屋子里,灰尘在明亮的光线中飞舞。
“我害怕!”
“怕什么?”皇帝歪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
“怕阴世间的我!”
皇帝先是嗤嗤小声笑着,接着他大笑了起来!
“他要跟我合体,我要没有灵魂了,怎么办?”
“怎么办?”看着点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皇帝的心软了,“不去想他,他就不会来找你,不就行了吗?”
“是吗?”
“是啊?”
“你去过那个地方吗,我是说不是做梦的时候?”点点看着皇帝。
“是,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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