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从高处坠落,在光滑的鳞甲上来回迸溅,水珠倒映着月华,红白二色在黑幕下被简化成了灰黑,而属于那道身躯的巨大阴影正直起身子,威严着,注视他手中的猎物。
有那么一瞬间,江千鹤几乎要觉得面前这快要化龙的大蛟才是真正的镇物。但眼下,自己被那双爪子死死叩住,而身后那一只蛮横反抗的男人却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动不动的躺在他身上。
这让江千鹤不免有些暗自恼火,明明之前动起手来还那么生猛。
若是福生在此,必然是能认得出这红白大蛟的。可眼下,除了这二位,周围再无一人。
至于大鲤是如何来的,眼下恐怕也没谁问的出口。
江千鹤见此等修炼成这般的灵物必然是开了灵智的,故而调整了下气息,他语气缓和道“尊下可是神皇派的灵尊?”
大鲤只瞪着眼睛望着他,好似全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江千鹤见状,心下也有些发急,他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可大鲤很快便收紧了手,而后江千鹤感觉五脏就要被挤爆,连忙又开口道“尊下饶命,尊下饶命。在下京城督查司副长,来此贵地无意惊扰尊下,还望赎罪。”
那大鲤摇晃着脑袋,似乎有些昏沉沉的,而就在大鲤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捏死,自己好继续躲在这里睡觉的时候,那江千鹤突然从腰间摸出个玉盒,而后捏碎。
一阵烟雾弥漫,大鲤爪心已然空空荡荡。
而就在它四下张望之际,不远处,逃遁开来的江千鹤躺在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小心的抬眼看着前方那背对他的蛟龙,嘴里骂咧咧道“见鬼,这神皇派禁地果然不是好闯的。还好有那道士给的遁物,不然今天必然要死在这里。”
说这话的时候,江千鹤摸了摸自己后背,他吃疼的表情以及伸手之后的结果告诉他,自己后背的骨头几乎没可能靠自己长好。
只是眼下,得先逃离这个地方。
如此想着,江千鹤从怀里又摸出一小瓶药丸来,他服下几颗,赶忙调理起内力。
而就在他消失之后,那四顾茫然的大鲤扭转着身子,盘旋于地上,在望了眼周围确定找不到的时候,目光又放在了那手上一动不动像死了般的男人身上。
呜咽了一声,大鲤丢下男人,身子陡然缩小,直到化成一条指寸粗细的小蛇这才又重新游回到了那潭中。
天地复又重归寂静。
天黑的很快,从山顶上往外望去,大批的灯火点亮,可那方向并非是不远处的扬州城,而是神皇派所在的地界之外。
凄冷的监牢内,被用十多条铁链死死卡住周身几处大穴,而后被倒挂在半空,不接触地面,甚至就连四周也只剩下几根带有禁制的铜柱。那上面源源不断施展着能阻隔天地灵气的禁咒,由此可见,宗门上下对于这位黑莲的残月坛主是多么重视。
看守她的是戒律长老李一灵的弟子金正松,这位矮胖子面相憨厚老实,可要说他的称谓,素有笑阎罗一说。秉公持正,完全不输自己的尊师。若有弟子有把柄落在他手里,怕也轻易讨不得好来。
此刻,望着挂在天上的冷冰冰女子,坐在一把判官椅上手里还把玩起一对核桃的金正松只一直趁着个胳膊,似看戏一般盯着那女子。
身旁一名弟子小声报告道“秉师傅,丁火,乙雷均已施完,接下来是寅兵巳骨。”
金正松摆了摆手,他看着那女子,女子却连望也不望向他这边,只是始终冰凉凉的一张脸。
不多时,数千根细小的针出现,那些如米点般的金器开始依附在冷琉璃的身上,上面的针头一点点的挤进她的身体,像是一群蝗虫在啃食。
金正松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最开始的疼痛是很让人奇怪的,因为出现的地方太多,但当它们钻入皮下,顿时就会感觉到一股瘙痒。
你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皮肤下,如有千万只虫子在疯狂的进食那是一种怎样的可怕。
在那段时间里,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看。
但皮肤下的刺痛,骚乱下带来的痒,以及那密密麻麻让人不得不去听的吱吱吱的声音。真正折磨你的,是一种肉体渐渐死去的无力感。
当一道刮骨的烈风吹过,冷琉璃的双眼变得干涸,她的皮肤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铁索上挂着的枯瘦皮囊也印证了这一点。
金正松望着那具尸骨,风吹过后,那干涸的眼眸重新湿润了起来,身上的皮囊似被吹的鼓胀的气球,晶莹圆融的宛如之前的少女。
面对如此神奇的复生,金正松又喃喃自语道“你还能再活几次呢?”
忍受了一轮又一轮的折磨,冷琉璃其实早就已经崩溃了。
她在第一次,针头从眼睛里刺入,望着鲜红感受着针头上的倒勾搅动着果冻般的血肉,拉扯着自己的神思,在无尽蔓延的世界里,被一桶热水彻底淹没在了黑暗里。
而当她意识稍微恢复,又有一种新的刑法施加在她的身上。
那些灌注着天地正气的道具大口大口的舔舐着她的生命,每当她睁开眼,看见的只有身躯被一次次破坏,像极了她曾亲眼见过的那些尸体。
她也会成为其中一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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