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等着那未到之人,我是日常发呆,胡思乱想中却快忘了来此几年了,只记得山上枫叶红过七八回,洞府所在的这片大泽之中鲜少有旁人来。
我的发呆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杯子清水又自己满了两次之后,门外才传来动静。
那时一个全身穿着盔甲,腰配长刀,身材健硕的男人。他进来前便已先环顾一周,接着拱手对着屋里所有人依次行了一礼,当然我是被他放在最后一位的。
先开口的是麋鹿,只见她语气正常,当然,情绪上既不高涨也不低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相比之下,那来人表情则显得有些局促,他目光滴溜溜的在周围人身上转,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那副偷偷摸摸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山神来此地有何事要见娘娘?”
听到麋鹿说完,我诧异于来人的身份,也好奇堂堂山神,那至少是官家的职位,虽然比不得天上但也是个没啥大事的闲差,怎么还能有求于我们?
显然已经是下了很大一部分决心的山神,脸色凄苦,他道“缘由是这样的。”
“在下本是在西极天供职的天兵,但因为一些事,现如今被迫沦落凡尘,现就职于苍茫山脉,也就是与妖国接壤的那部分土地。与我一同下来的还有几人以及带我的那位将军。”
我闻言,眉头却是挑了挑,天兵天将啊!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同时也越发好奇到底是犯了啥事,才能被贬下凡来做山神的。
“妖界和人界交往的地段你们也知道,都是一摊子糊涂账,掰扯个几千上万年也掰扯不清的。这段时间妖族一直侵扰边境,但上头却不派兵,我们与那些妖怪相互间你来我往已经好一阵子了。但前段时间一位妖帅不遵守盟约擅自出手,我将军与她缠斗一时不甚被擒了去,现求娘娘能想办法帮忙救出我家将军。”
说着,那山神竟然眼眶一红,语气中也带有几分哽咽。
我虽然能理解,但同时忍不住的问道“你们这边出了事,不应该去找天庭要兵嘛?干嘛来找我们呢?”
那山神见我问他,这才不甘道“就是因为我们得罪的是现在天上管这事的那位,不然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我不说话了,心想得罪啥也不能得罪上头正管着自己的官啊,要么怎么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麋鹿开口道“你们希望以什么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那山神见有的谈,赶忙表态,道“只要救回我家将军,放过那些弟兄,我们便当无事发生就好。”
这下没等麋鹿开口,乌鸦便朝那山神点了点头,而后山神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随即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盒,里面放有一根通体粉红如幼童的东西。他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待到时候,必有重谢。若是无事,在下便先行告退。”说着把盒子放在桌上,在得到麋鹿许可后,这才兴高采烈的小跑出去。
乌鸦没有任何表情的站在那,似乎是在思索。麋鹿走到那盒子旁,瞅了两眼,便又退了回去,一脸的意态阑珊。
我走上近前,却闻到一股扑鼻的浑厚香气,想来盒子里放着的也该是一件天材地宝吧。
就在我细细打量盒子里的东西时,乌鸦飞至麋鹿旁,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飞了出去。
麋鹿看着我,张口道“阿一,跟我走。”
我随口问道“去哪?”
她说“先去苍茫山脉看看,二爷已经去召集人手了,咱俩先去探探底。”说着,身形一跃,化作一只大鸟。
我却见怪不怪,倒是想起了还留在水底的大鲤。于是开口道“你等我一下。”
说着,我捏了个法决,而后一个助跑,冲出屋子,朝着无尽大泽深处一跃而去。
噗通一声,我的身子似一柄长箭钻入水中,一直往下游着,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压力,心里在想,这水下修行的大鲤时常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它不难受吗?
在幽深黑暗深处,我感受到有庞然大物从我身边经过,却并不停留。
深不见底的大泽下面,仿佛一个深渊,这里照不进光亮,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吞没,只剩死寂。
下潜至一半,我已十分困难,再向下恐怕就不容易,估算着距离应该差不多了,我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符,上面金光熠熠。
借着深渊里的这点萤火,默默漂浮于水中。我像一颗浮萍,摇晃着等待着,随着水流开始变化,来自更深的水下,暗流往上涌动着。黑暗之中,一条硕大的生物正无声无息间靠拢。
河岸上的麋鹿又化作原型站在水面上,她抬起脚尖,轻轻点数着脚下荡起的水圈。下一刻,水面猛地破开。巨浪掀起层层涟漪,无数萤火夹杂在滔天大的水势中向四面八方散去。
一条红白相间的蛟龙从水中跃出,它身段修长,头有一角,尾部短了一截,上面留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此蛟自水下飞出,它目光如电,身上鳞甲反射着月华的光芒,晶莹剔透。
蛟龙背上,我一只手抓住它头上一角,手中拧着的一张黄符往它脑袋上一贴。瞬间,蛟龙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我从高空中稳稳落地,身上是滴水未沾,左手指尖一条细长小蛟盘旋着绕着手臂钻入袖口。右手则掸了掸额头上的清凉水渍,模样潇洒又从容。
麋鹿飘至我身边,因为她是足不沾地的灵兽,所以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但我总能感觉到她的靠近,或者说是她愿意让我知道她来了。
大泽旁,光膀子的男人和一头鹿消失在了大雾中。
大雪下个不停,我四肢着地,如同一头猛兽,奔跑在山林田野之间。
偶有过路被困在风雪中的旅人,我便帮着他们把被积雪堵住的道路清空,再寻得一处可以安然藏身一晚的去处。
看见那路上有冻死的野兽,也会停下脚步为它们诵唱一段往生咒,尸骨埋在雪下,也许来年便会在埋下的地方长出一颗树或一朵花。
麋鹿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时而变幻成风,时而藏匿于雪,时而又成了狼群,时而与我一同奔跑在空旷寂寥的世界上。
我像是个不知道疲倦的家伙,但一直以来作为人的我都很想躺着。
“成了妖之后,就应该放下过去,好好享受当下。”麋鹿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我却笑而不语。
她好似是没见过比我还奇怪的家伙,她说“你为什么总做一些没用的事情?”
我倒不觉得随手帮助别人是一件没用的事情,总不能说因为我纯真善良吧。
我很用心的想了想,麋鹿却摇了摇头,她说“反正你每一世都一样,都是个很奇怪很奇怪的人,所以娘娘才这么喜欢你吗?”
我反问道“娘娘不喜欢你?”
她哼了一下,突然一阵黄沙刮来,呛到我嗓子了。
她好似个顽皮的少女,在那咯咯直笑,我无奈摇了摇头,只是这样时间也似过的快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苍茫山脉的地界。
远处高山俯览,似乎一道天然屏障,阻隔了人妖的界限。
我站在不远处的小坡顶上,目光盯着山峦辗转之处,轻轻吐息了一下。远处,有烟火气,我往着一处黑烟缭缭,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沉声道“跟我来。”
说着身子便朝山下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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