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姝儿笑喝了一口酒,果然是长恨歌,虽然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众人皆专心的听着,待听到惊破霓裳羽衣曲时,眼前不由自主的便出现了姝儿翩然起舞的画面,那位杨家女便自然而然的被代入了姝儿的模样,再联想到前面吟诵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只觉无比贴切。

有些心思活络的人,觉得这故事不对劲,司徒翊像是再借着这个故事影射什么?若是西域小国,何来华清池,骊宫指的难道不是骊山行宫?这分明就是在影射陛下和...和谁呢?宫里仅有的两位妃子没听说哪个特别得宠的?

项辰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将目光移向了姝儿,只见她一边喝酒,一边附和着司徒翊在念诗。

司徒翊的诗歌戛然而止,项辰听得正入神,不由追问:“然后呢?”

司徒翊看向姝儿,姝儿醉得厉害,刚刚一直跟着司徒翊在吟诵长恨歌,此刻见司徒翊看向她,误以为忘了诗词,便稀里糊涂的替他吟诵了下去: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昆仑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姝儿越念越伤感,酒气上头,竟有些念不下去了,司徒翊适时接上,两人又宛如和诗一般: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司徒翊吟诵到最后一句诗词,姝儿将手中的酒水洒在地上,算是祭奠那个曾经宠冠六宫,最终还是被君王舍弃的可怜女子。

放下了酒杯,她晕乎乎的脑袋忽然明白司徒翊今晚又是羽衣曲又是长恨歌的,不过是想以杨贵妃悲惨的结局来点醒她,最是无情帝王家,三千宠爱又如何,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权稳固,舍一个女人算什么!

这诗前半段令男人遐想女人欣羡,谁料,后半段没有一点过度,直接就转了画风,绝代佳人香消玉殒,君王虽掩面不忍,但最终还是狠下心肠,这才有了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众人沉浸在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悔恨之中,含笑探究地看向姝儿:“以前听将军讲这故事,只是觉得遗憾惋惜,今日将军将它编成诗歌,竟更添一层悲凉,只是没想到郡主也知道这个故事,还能配合着将军,将故事编成诗歌,当真是一个出口成章的才女。”

姝儿笑:“别人的故事,公主不必太过伤感。”

这一次,连赵德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看着项辰笑道:“小妹与司徒将军怎会如此默契,歌舞暂且不论,这诗歌都能一搭一唱的吟诵出来,着实让臣妾大开眼界。”

司徒翊微笑着没有说话,林溪玉看看女儿,又看看司徒翊,一脑门的问号,又不能当场问,只能转移话题:“那唐明皇为何要将宠妃赐死?”

项孤曼也生了好奇之心:“那位杨妃究竟有多美?百美图上可有她的画册?”

司徒翊没有理她们,含笑知他性子清冷,不爱理人,便替他一一回答。

姝儿觉得自己的酒喝的有点多,脸热心跳,想要换一件轻薄的衣衫,便让宫女引路,去专门为女眷设的更衣室。

皇宫的路姝儿并不熟悉,七拐八绕的,她感觉自己离凤凰台越来越远,待拐到一处偏远的宫殿,宫女对姝儿屈膝行礼:“陛下要郡主在殿里等他,说想私下见郡主一面。”

天色昏暗,姝儿看不清殿门前匾额上的字,她看看宫门两边直挺挺站着的侍卫,再看看左右两边绵延数里的宫墙,计算着打倒侍卫跳墙出逃的可能性有多大。

宫女见姝儿看着宫墙发呆,笑道:“郡主还是入殿等候吧,奴婢给您沏茶。”

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估摸着也是逃不出去的,姝儿无奈,只能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

宫殿偏僻,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栽种,虽不及永安宫富丽堂皇,但雅趣悠致。

“这是哪座宫殿?”姝儿问。

“长乐宫。”宫女回道。

姝儿觉得这宫殿的名字有些熟悉,转念一想,这不是她姑姑当年住的宫殿嘛,项辰逃亡浮戏山庄前就是随他母妃住在长乐宫里。

宫女将姝儿引去长乐宫的一处偏殿:“这是陛下还是皇子时住的寝殿,陛下说赵王爷和王妃今晚会留宿宫中,郡主若是累了,可先在寝殿歇息,待宴会结束,陛下便会过来。”

宫女为姝儿点了蜡烛,沏了茶,端了盘果子,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

茶是解酒的浓茶,姝儿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可头还是晕晕的,知道自己酒喝得多了些,想着离宴席结束还要一个多时辰,便脱了鞋袜,爬到坐榻上想小睡一会儿。

酒劲上头,姝儿慢慢的便沉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她感觉屋子好像在动,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沉甸甸的睁不开,她挣扎了一会儿,放弃了,继续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殿外有人在争执,那个声音...是爹!

姝儿彻底的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床榻上,还被人密密实实的抱在了怀里,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

项辰睁着眼睛似在思虑什么,见她醒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她看。

姝儿一个激灵想要坐起,奈何项辰武功高出她太多,将她抱得太紧,没给她坐起的机会。

项辰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赵睿的声音再次传来,姝儿忙竖起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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