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恩之、郑小菊到了大伯家,但见阳光灿烂的院子里聚满了大姑奶的侄儿、侄孙辈,大姑奶看在眼里,幸福在心里,脸儿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大姑奶亲弟弟除了郑布山过继的不知死活的继父外,其他四个都还健在。这四个弟弟给她生了一共六个侄子,侄子又共生了二十个侄孙辈。

恩之老爹先让孙子们按照年龄大小排成一排,再让孙女们按照年龄大小排在孙子们的后边,然后大姑奶就说话了:

“孩子们,今天俺们来认识一下。俺是你们的大姑奶,”按理说这个时候该给姑奶送点掌声,但农村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不过,虽然没有掌声,但孩子们都用亲切的目光注视着老人,这比掌声更来得快乐。“战乱和灾荒的时候,”大姑奶继续说,“俺跟你大姑爹跑反逃荒,最后辗转到了三千多里之外的地方,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回娘家了。今个儿回来,看到娘家儿孙满堂,俺心里像吃蜜一样甜啊。俺在那边呢?也是子孙绕膝,你们看看,这是我的一个孙子小卢,所以呢,这一辈子满足啦!”说完,大姑奶微微地笑着,幸福的泪水湿润了眼眶。姑爹,当地语,指姑奶的丈夫。跑反逃荒,指既为躲避兵乱或匪患,又为应对无法生活的灾年,而逃到异乡去求食、求安。

“三千多里之外的地方,那会是什么地方呢?”郑恩之生出了好奇。

“孩子们,下面让大姑奶认识一下你们。”郑恩之老爹说。

随后,每一个经过大姑奶面前的孩子,大姑奶都会亲昵地摸摸头,并送给对农村的孩子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的五元钱,所以孩子们都惊喜得目瞪口呆。

及至到了郑恩之的时候,大姑奶这才更仔细地端量了孩子:瘦弱矮小,外表露怯,皮肤黑黄,四肢露出的部分,黑毛缕缕,但脑袋大大。于是,大姑奶既生了一种怜悯之心,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欣慰。大姑奶抚了抚恩之的大头,又摸了摸恩之的脸蛋------

后来郑恩之听说,大姑奶不只给了他们侄孙辈见面礼,也给了侄子辈的见面礼,还给了几个弟弟更多的帮助金。整个的花销,在庄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这只能有两个解释,一个,这或许是大姑奶最后一次回到娘家了,拼光家底也要不留后悔。二个,就是家庭收入丰厚,虽然送出的数目庞大,但也不至于说是拼光了家底。在恩之看来,应该是后者,这从大姑奶的穿着打扮及气质就可看出。

见面礼的仪式结束后,孩子们四散而开。很多大人们因为还要劳动,也就和老人打了招呼各忙各的。但郑布山因为假期,自然是要留下来陪着老人家说话的。而郑恩之呢?总觉着这个院子有一股温馨,并且父亲也没有离开,所以他就在院子里一处的地方静静地站着,并不时地看看大姑奶几眼。

“恩之,你找小孩们玩去吧,我和你大姑奶拉会儿呱。”郑布山似乎是命令的口吻。

“有什么话要背着我吗?”恩之心里嘀咕着。他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姑奶,见大姑奶微笑地给他点点头,也就回了个微笑缓缓地走出大伯家的院落。

恩之二伯家的南偏西方向,距离二伯家也就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棵老的本地槐,下部树干已经有怀抱粗了。上部,树冠庞大,新枝、老枝、朽枝交错,给人以苍老而又繁茂的震撼感觉。

这棵老槐树,对郑恩之是有恩的。吃不上饭的年月里,母亲厂一宝就会用长杆子打掉很多槐豆,淘净后晒干,然后像捂黄豆做盐豆一样做成盐槐豆,这也是餐桌上较受欢迎的食品。虽然有时候吃多了,会上火,甚至拉屎都困难,但它毕竟让人口中有味、肚中有货。老槐树对恩之有恩,还体现在它是恩之等孩子们的乐园,春夏秋季节,特别是夏季,槐荫一大片,是孩子们游戏的凉快之地。很多的孩子还会爬到树上,骑在树丫上嬉戏,快乐之情溢于言表。

但郑恩之瘦弱、胆小、精神萎靡,所以很少爬树。

大姑奶来的第二天,孩子们当然兴奋未减,于是老槐树就成了更快乐的乐园了。男孩子在树上攀爬,女孩子在树下说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过度兴奋,原本很少爬树的郑恩之不断地抓着粗树干上的侧枝向树顶挺进,原来,他可从不敢这样啊。

突然,恩之抓到了一根朽树枝,随着“嘎巴”一声死树枝的断裂脆响,郑恩之“啊”的一声惊叫着从树顶跌落。

朽枝断裂的“嘎巴”声瞬间引起了郑小菊的仰头注意,突见弟弟从高处摔下,她急忙将两只胳膊伸出作捧物状,正好捧住了跌落的恩之。

此时的小菊已经算是个大姑娘了,因此有些力气的她,加之郑恩之非常之瘦小,所以安全接住了弟弟,保全了弟弟的性命。否则,姐姐被摔落的弟弟伤害,也是极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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