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史令声称大统领出事时,自己也在现场,亲眼所见大统领受伤,可当时,大统领本无性命之忧,而且他马上就能击败对手,一战封神了,可就在那个时候,一支诡异的箭,要了他的命。而那支箭,并非出自北原的那位将军之子,他甚至都没带任何的随从前来。悲痛的当下,习惯的理性让他很快就锁定了这一点,而其它人早已都乱了心神,大祭司也意外的以悲恸为由,不予理会他的提醒,甚至呵斥他在这将星逝落、举国哀痛之时,竟然在这儿煽动一些阴谋论,指责他居心不良。从大祭司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凶狠的威胁,以至于后来他被迫潜伏了起来,怕被加害,直到大统领下葬之后,大祭司另立了新的统领之后,风声平息了下来,他才得以重回青天白日。也正是这样,加上素来他对大统领仰慕,使他更加坚定地认为大统领之死不是那么简单,这其中必然有阴谋存在,他发誓要查出真相来,以慰大统领在天之灵。
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悄悄地打探,根据查到的一些散碎信息进行推理,最终,他把怀疑对象缩小到了大祭司和新统领(也就是曾经的副统领)身上。随着逐步接近真相,他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多,根据他的笔述,大祭司和新统领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派出了杀手想要除掉他,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一位蒙面女子救起,但也被警告,以他的能力,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只要把他掌握到的信息都记录下来,就足够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不是把真相公开,那时大祭司和新统领对南境有着绝对的控制,而且一切都只是他一面之词,没有直接证据,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如果要想还大统领一个安息,那就把真相写下来,保存下去,将来一定会有人来替他完成这个愿望的。虽说不情愿,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就照做了。
在这份记录里,当时的副统领一直都觊觎四族统领的位子,他渴望着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但现实是,大统领是那个民心所向之人,他表面上不争不抢,可在副统领心里,大统领就是个伪君子,只是表面上作秀来引得百姓爱戴罢了,哪有人不贪恋权力的。而大祭司则极度忌惮大统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那种被拥戴的程度,早已一呼百应,甚至在百姓心中,大统领才是他们真正的守护神,他这位大祭司,更像是个摆设。大统领对大祭司的恭敬,在他心中,更像是一种图谋不轨,也许有一天,他就原形毕露,将自己给扫地出门,然后他自己成为整个南境唯一的主宰。而就在大统领遇害前的几天,这位太史令查到了大祭司有秘密出行,不过去向不明,等到他回来之时,不知为何,城里多了很多生面孔,之所以会被认出,是因为他们在大统领过街时,不像寻常百姓那样,崇敬和欢喜地望着他们的大英雄,而是非常警惕的在观察着他,眼神中透露着凶相,似乎意图不轨,但因为他们衣着言行都是南境寻常百姓的样子,所以也只能是怀疑并斥责他们对大统领不敬而已,没人再多想。这位太史令自己就亲眼见过这样一人。而这些人,在大统领遇害之后,就全部神秘地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事后细想,也许这些人与大统领遇害有关。
再之后,山南山北停战,四邦分治立国,这位太史令发现,很多事实都被篡改、甚至直接抹掉了。很多过往,都不再是它本来的样子了。历史成了胜者的赞歌。他无法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不久便郁郁而终了。在临死之前,他牢记着救他之人所说的,把事实记录了下来,保存好,笃定将来会有人来还一个公道的。他深知这些事,当下是不能轻易示人的,能让这些笔录保存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利用史书编纂之人的天性和良知。他灌醉了当时南境最正派的一位太史令,诱导他读了所有这些内容。按照太史令理应恪守的本分,所遇之事,所读之书,无论是否为真,都应该留档,正者颂扬,错者为鉴。那位太史令酒醒之后后悔不已,但无奈大错已成,不得已将笔录保存了下来。可这样的内容,肯定不能公之于众,不能被人看到,但又不能故意将其毁坏或者遗失,所以只好存放在了史馆最不起眼的角落。再后来,至于怎么就流落到了长乐国的太史令处,个中细节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历史总是会向一个为人所期待的方向演变也未尝可知。
而现在知悉这一切的玉衡,也清楚地接收到了一个信息,自己就是那个所说的会还以公道之人,他必须还事实以本来的面目,更何况那是自己的亲身父亲。也许不仅仅是真相,他狠狠地攥着那本书,愤怒已经在滋养着仇恨。也许是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习惯了冷静和理智,在短暂地颤抖之后,他很快平复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舅舅,这两个他最亲的人,他们也是长乐国之人,要说起来,自己也有一半长乐国的血统。他开始有些痛恨这该死的理智,让他难以找到一个尽情宣泄的理由。要怎样去为父报仇,他一时难以理清头绪,但是心中,隐隐开始有了一些想法,一些源源不断出现在意念之中的计划。
再后来,四国会议之时,他半路去见了长永国的使者。原本,他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能让使者相信这些听上去天方夜谭的话,自己是两百年前长永国大统领的儿子,这话只怕会被当成疯子。那些书自然也没办法作为证据,来之前,为了能有所凭证,他犹豫着带上了母亲手上的上阳手镯。没想到,这个手镯成了关键。起初,长永国的王储自然不相信他说的,直到看到了这个手镯,他立刻转变了态度,脸上开始充满了敬畏。他接过手镯,细细察看之后,恭敬地还给了玉衡,并告诉他,在长永国的族训中,有一条是,如果有人手持大统领之妻的上阳手镯有求于长永国,必举倾国之力相助。他的先辈,包括他,一直都对这一条很是奇怪,据说大统领之妻在后来失踪,不知去向,族人四处找寻不得。后来,有一女子告知长永国立国王君,大统领之妻为大统领殉情了,不必再寻觅了。不过将来可能会有人手持大统领之妻的上阳手镯有求于长永国,那人便是大统领的后人,希望能够慷慨相助。彼时的王君不解,既然大统领还有后人,为何不请出承继王位,那女子说还不是时候。虽然对她说的将来之事有所疑虑,但既然所说之物、所说之人都是跟大统领有关,长永国王君还是痛快地答应了,如果确有此人出现,必当倾国之力相助,他还将上阳手镯画了下来,训诫后世王君和王储都必须铭记在心。而现在,玉衡正是带着这手镯出现在了长永国使者,也就是王储的面前,他当即承诺,愿尽全力,助玉衡登上王位。不仅如此,长永国愿与长乐国从此一心,共抗外敌。从四邦分治立国之时,长永国王君认为文正王借大统领遇害,夺了他的地位,并将大统领一族强行分到了地贫天冷的长永国,为此他始终耿耿于怀,后世也都不愿与长乐国有所往来,而今,一个两百年前的手镯,竟然让两国前仇尽消,自此休戚与共,世事真是奇妙,变幻无常。
就这样,玉衡继承了长乐国的王位,成为了新一代的王君,长乐国上下为之振奋,一扫之前国难带来的阴霾,迎来了新的黎明曙光。而对于玉衡而言,心里却在惦记着另一件事,那就是青凌的态度。他明白,青凌很可能不会答应嫁给他,而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娶别的女子的。可是,如果想正式继承王位,就必须婚娶才行,现在通过四国会议,只是从法理上宣布了王位的归属,并不代表就可以肆意违背正式的登基条例。他很清醒地给自己立下了一条规矩,就是绝不会逼青凌嫁给他,会给她充分的选择自由。他要的是她的爱意,而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事到如今,最终的答案,只有青凌能够给出了。
司民主事程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中。这里对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他在这里成家,在这里见证自己女儿的呱呱坠地,也在这里,和妻子闹翻,拂袖离去。现在,对于这个家来说,他已经是个外人,触景生情,让他伤感颇多。迈进家门的那一刻,他心里更是平添了几分愧疚,此次回来,并非是为了看望家人,也并非是为了尝试修复和家人之间的嫌隙,而是为了新王君的终身大事。他知道,当他面对自己女儿时,他很可能开不了口,就算他开了口,也许只是帮上倒忙,但现在别无选择,只有更进一步,才能更好的为国民造福,也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眼下,这一步,只能试探着走一下了。
青凌很意外自己父亲的到来,她已经很久没再见到自己的父亲了,从她记事起,父亲就离家忙碌,虽然偶有归来,也只是匆匆见她一面。她知道父亲的样貌,不过已难有对父亲的那种亲近和倚赖了。
“青凌,你还好吗?”
“怎么,我现在看上去不好吗?”冉青凌冷冷地答道。现在,她能回答这位父亲的话,已是她对这份血缘关系所剩无几的尊重了。
“青凌,我知道林曦的事了。”
青凌一脸诧异,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关注这个,而且她也从未跟她的父亲提起过林曦。
“青凌,这些年,我欠你太多,也欠你母亲太多……”
“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大可不必,太奢侈,母亲和我承受不起。”青凌还是冷冷地回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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