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一次都没去过。
说回赵旸踏入垂拱殿西侧的小殿时,有在殿内当值的宦官向他行礼,并笑着恭贺:“恭贺小郎君大仇得报。”
赵旸愣了下,微笑点头不语,随即看向王中正,后者会意地从怀中取出一贯钱将其打发走。
待等那名宦官千谢万谢地离开后,赵旸惊讶问道:“一顿饭的工夫就传开了?”
王中正笑着道:“大内、禁中,消息传得最快,何须一顿饭,我猜员外郎到福宁殿那会儿,钱明逸遭贬这事就已经在宫内传开了。”
赵旸点点头,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一坐,双手枕头翘起腿搁在桌上,随口问道:“钱明逸这次被贬,算重罚么?”
“不轻了。”王中正解释道:“知州,即权知某军州事,品级不定,三至七品皆有,但钱明逸以正五品贬职外调,即便官家宽容处置,不降品阶,他也就是个正五品的知州。他日若想回京,州路官转京朝官,按例要降一品。换而言之,相当于从正五品上降到正六品上,降了四阶。以磨勘一迁最多两阶来算,起码得六年才能恢复此前的品阶。”
“六年啊,那是不轻了……”赵旸啧啧有声。
“这还并非最关键的。”王明在旁坏笑着补充道:“州路官转京朝官,并非想转就能转。三年后他想回来,要么官家还记得他,要么朝中有人举荐,无论哪种,都需得官家及政事堂几位相公的认可,且台谏不上奏反对。就像范相公,若非员外郎极力促成,范相公休想短短三年任期便返回京朝……钱明逸亦是如此,按例他三年任满便有机会转回京朝,但……员外郎也可以令他这辈子都回不了京朝。”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附和,在他们看来,就凭官家对这位小郎君的宠信,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那也不至于。”
赵旸翘着腿笑道:“三年、六年,称得上是个不小的教训了。”
魏焘笑着道:“员外郎还是心善。……对了,待他离京那日,咱们去送送他?”
赵旸笑着摇头道:“算了,留点余地,别到时候逼得人恼羞成怒,跟咱们拼了……”
“就凭他?”
王中正等人不屑一顾。
随后,众人又聊到高若讷,对于官家并未惩罚高若讷而感到可惜。
赵旸倒不觉得有什么,摇头道:“高若讷顶多算个从犯,若要罚他,那其余七名台谏也要罚,牵连太大……再者,这家伙今日在殿中表现还算不错,对辽战略也算烂熟于心,估计在官家心中也稍有加分,连我也有点意外,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好歹把他那个右谏议大夫给摘了……”魏焘遗憾道。
“是啊。”几人纷纷点头。
就在众人谈论之际,一名宦官匆匆走入殿内,见赵旸坐在椅上,双手枕头又将脚搁在桌上,微微一愣,随即视若不见地上前躬身道:“小郎君,几位相公到了,官家命小的来唤小郎君。”
“有劳。”
赵旸认出此人是王守规身旁的宦官,遂起身跟着他来到了垂拱殿的侧殿。
一进殿内,赵旸就看到了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宋庠、高若讷五人各自坐在凳上,从旁还有修起居注的曾公亮,但却不见叶清臣,大概是因为最近三司衙门忙得很。
“几位相公……”
赵旸拱手施礼,随即表情微妙地朝文彦博与高若讷点点头:“文相公,高相公。”
任谁都看得出他这是故意区别对待:对他友善的一拨,不友善的一拨。
陈执中、庞籍、宋庠三人微笑回礼,同时表情微妙地瞥了一眼文彦博及高若讷。
相较高若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形同木雕,仿佛有种破罐破摔的意思,文彦博脸上表情明显更为复杂,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赵旸也不过多挑衅,在向官家行礼后,又与曾公亮打了声招呼:“老曾,今日又是你当值?朝中就你一人修起居注啊?”
曾公亮表情古怪道:“按例今日是要换人的,但那位同僚忽感身体不适……”
赵旸咧嘴笑道:“忽感身体不适?是毋湜还是王贽?是毋湜对不对?”
“是杨伟杨知谏。”
“哦……”赵旸恍然地点点头:“我忘了还有他了。”
“行了。”赵祯没好气地打断道:“朕请几位相公前来,并非为了看你炫耀,你且将你那套对付西夏的必胜之法说来,请几位相公点评一二。”
这话说得殿内几位相公皆是一愣:必胜之法?
与宋庠对视一眼,庞籍笑着拱手道:“那我可要仔细听听了。”
赵旸拱手回礼,在瞥了一眼文彦博及高若讷后,笑道:“我的必胜之法就是以多击少、以强攻弱,不见胜势绝不出战……此为最强兵法。”
啊?就这?
陈执中、庞籍、宋庠三人脸上笑容一僵,欲言又止,从旁文彦博皱眉紧皱,而高若讷则是睁开眼睛瞥了赵旸一眼,但也没有开口。
整个殿内呈现诡异的寂静。
赵旸看看高若讷,又看看文彦博:“高相公没什么想说的?文相公呢?”
“哼。”高若讷轻哼一声,面带讥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想来也是,之前高若讷不清楚赵旸的能力,但经历过今日早朝,亲眼看到赵旸逐一驳退七名台谏,甚至与他辩论宋辽战略,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赵旸只有这点能耐?
文彦博亦是如此,他比高若讷更沉得住气。
眼见赵旸故意撩拨文彦博与高若讷,赵祯没好气地斥道:“莫要故弄玄虚!国家大事,不可玩笑。”
“好吧。”
赵旸只好放弃原本的打算,端正态度正色道:“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制定战略,既要自知己之长短,亦要洞悉彼之长短。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己之短消彼之长。……对比宋夏两国,大宋的长处是地广人多,兼兵多、钱多、粮多,体量为西夏数倍;而短处是军队战力不强,只能守战、不善进攻,个中原因我不做细究,官家与诸位相公也都清楚;而夏国恰恰相反,体量不及大宋,地少,人口不多、兵亦不多,钱粮亦不及大宋,因此对夏战略,应当充分利用大宋体量优势,逼西夏与大宋互拼钱粮消耗,而不是一味求战场取胜,更莫要妄想速胜!”
“……”
几位相公或面面相觑,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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