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他才悄然归家,那时满屋子孙环膝嬉戏,连自家儿子学业上的进展他也显得分外超脱,仿佛那孩童握紧的毛笔与摊开的书卷,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暂且不如一纸俗世百态来得引人入胜。

在这阳曲县内,只要有扎实的学问傍身,并愿意脚踏实地拼搏,谋生之道便如同溪水蜿蜒,虽曲折却终有源头活水,生活的安稳犹如山石般坚实可靠。

面对着令人窒息的官场黑幕,他暗自喟叹:“这污浊的衙门生涯,儿啊,你若能避则避,不去学堂又有何妨!”他的言语中蕴含着深深的无奈与悲凉。

平素漫步在街头巷尾,耳边飘过的闲言碎语,最频繁的话题便是那位行踪飘忽不定的县太爷又要归来,尽管这样的谣传已数度落空,每一次都像是一出无人喝彩的折子戏,徒留人们翘首期盼的背影在风中摇曳。

今日黎明破晓之际,周志伟从床榻之上徐徐起身,其腋下牢牢夹持的一本厚重册子沉甸甸如一块铁石,伴随着他的步伐,仿佛承载着一段未尽的故事。

他步履悠闲,穿梭于熙来攘往的街市之间,任由那些人间烟火的气息熏染衣袖。在某个飘散着炊烟的早点摊位,他用过了早餐,然后继续漫不经心地在街头巷尾流转,直至那一座熟悉的醉月楼悄然跃入视野。

他迈开脚步跨入醉月楼,熟门熟路地挑选了两位姿容娇艳的女子,未多赘述,直接领着她们走向二楼静谧的雅室。

甫一推门而入,周志伟手中那本册子如同一道闪电般重重砸向桌面,发出一声闷响,他的眼神里燃烧着炽热的期待,大声宣告:“速速就绪,按照昨日中断的情节,我们这就接着上演这出人生大戏!”

两位女子面露尴尬,相互递了个眼色,娇嗔道:“周大人,您怕是记岔了,昨晚陪伴您的并不是我俩,春花和秋月今天休憩去了。”

对于周志伟的这般举止,两位歌妓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毕竟她们早已耳熟能详这位醉心于戏曲艺术的老者的赫赫威名,在醉月楼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志伟听罢,原本拧成一团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随手翻开桌上的册子,翻至中段,细细浏览,嘴角勾起一抹明悟的笑容,像是解开了一道复杂谜题。紧接着,他兴致盎然地说道:“如此正好,我们就换个全新的剧本,另外,以后别叫我大人,要称呼我周大人!”

“是~,周大人。”两位歌妓齐声应答,话语中裹挟着一份敬畏与好奇。

周志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低垂,凝视着册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迹,手指随意落在其中一位女子身上:“你,要扮演的是一位出自权贵之家的千金小姐,而你,则是要演绎一个隐居山野、质朴善良的村妇角色。”

“至于本官我,则要化身为一名才华横溢,有望摘取科举桂冠的书生,正踏上北上京城参加科考的道路。然而,造化弄人,身患绝症的我在半途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倒昏迷,幸得那位村妇出手相救,两人共同度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后,我又再次踏入繁华喧嚣的城市,并受到那位富家千金的热烈追求。”

“从此,你们二人便开始了一场围绕本官的情感拉锯战。高潮部分,为了寻找能够治愈我顽疾的稀世草药,那位村妇毅然决然地攀登陡峭悬崖,却不慎失足坠落。而那株救命仙草,却阴差阳错地被那位千金小姐意外拾得,我服下之后,心中波澜起伏,又陷入了与她的感情漩涡。然而,本官内心深处,对那位村妇始终无法释怀,因此深陷痛苦的泥沼。”

“直到有一天,本官震惊地发现自己真实的身份——原来我是流落民间的世家公子,而那位千金小姐,竟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我羞愧难当,遂拔出腰间的佩剑,决定以死谢罪。”

“故事的结局部分,本官在阴间与那位村妇重逢,两人再度延续前缘,至于更深层次的后续发展,暂且留待日后揭晓。你们可都听明白了这个情节跌宕起伏的故事?”

两位女子在听完这番曲折离奇的剧情之后,脸上浮现出一片迷茫之色,彼此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应:“小女子们愚钝,尚不能完全领会这其中的玄妙·······”

周志伟面色复杂,宛如一块久经风雨侵蚀的石碑,眉宇间镌刻着深深的纠结与无奈,那眼神犹如熔炉里炽热的铁水,沸腾着对愚钝的痛惜与愤慨。他用力拍了拍脑门,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哎呀!实乃朽木不可雕也!如此浅显的道理,竟然参悟不透?罢了,诸事且放下,咱们就按部就班,一步一步,一层一层,把这开场的大戏剖析得明明白白!”

“这场戏的关键在于,本老爷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马车撞击,人事不省,被一位乡村妇人救回了她那破败不堪的家中。这妇人啊,心中盘算着龌龊念头,趁着本老爷昏厥之际,意图做出那等违背伦理的苟且之事。”

他指向扮演村妇的演员,嗓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即刻下楼找一套小厮的衣裳更换,一刻也不许耽误!”

“接下来,你们两个进入屋内时,我将在地上假扮成被撞击至昏迷的状态,尔后由你们两人合力将我抬到床榻之上。那个富贵人家的千金角色,暂且留在门外,待我亲自唤她,方可入内。”

“至于抬上床榻之后·······嗯,此事暂且按下不表,你们先行退出去,待我细细思量一番!”周志伟的话音未落,两道锐利的目光已经如同箭矢般射向他那历经沧桑的脸庞,两位女子的眼角痉挛般地跳动了几下,仿佛在无声地质疑他的荒诞指令。

她们内心深处暗自发笑,嗤之以鼻:“这老家伙还自我感觉良好呢,谁会对这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有所企图?真是脸皮赛过城墙!若是换成我们那英明的县太爷,兴许还有几分让人信服之处。”虽然腹诽不已,但她们面上仍旧保持着一片冷漠与阴郁。

如今这世道,赚口饭吃怎么就这般艰难!

随后,两位女子满脸愁云惨雾,步伐沉重地退出了房间,留下一道长长的背影。

周志伟见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抛掷在地,面部肌肉痛苦地扭结在一起,双眼紧闭,仿若垂死挣扎的困兽。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志伟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期待着剧情的进展,却始终未能等到任何人的脚步声。这份等待让他心头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焦躁。

这青楼女子果然演技欠佳,关键时刻掉链子,看来必须找几个科班出身的才能胜任。

强忍着内心的焦急,周志伟又坚持了一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猛然从地板上弹起,疾步冲出了房间。

刚跨出房门,只见原本热闹非凡的醉月楼此刻静谧得如同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宅,连个身影都捕捉不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周志伟立时慌了手脚,急忙收好剧本,匆匆忙忙地奔向街头。可眼前的大街也同样空旷得可怕,除了偶尔飘过的几片落叶,竟没有半个人影。

这一反常的现象让周志伟的心头骤然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咽喉。他在街头失措地狂奔,四处探寻,试图揭开这个怪异现象背后的真相。

经过一番曲折艰辛,他终于逮住了一个路过的行人,急切地询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皆因林小风的回归而起,这位传奇人物的出现,恍若魔术师挥舞魔杖,刹那间使得整座繁华的城市仿佛被抽离人间,变得空无一人!

周志伟骤然接获这个消息,那一刻的感觉就像一道晴空霹雳直接撕裂了平静的心海,震颤的灵魂瞬间坠入惶恐与混沌交织的深渊之中。

他匆忙得近乎手足无措,脚步纷乱如狂风中的落叶,疾驰在回家的路上。

在极度的慌乱中,一只鞋子竟悄然离脚,孤零零地遗落在那悠长道路的尘埃里,这一幕定格的画面,恰似他此刻内心世界的狼狈与煎熬,比任何文字描绘都要来得生动且凄凉。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自家门前,眼前的周府却显得异常空洞,显然,家中的老少妇孺皆被街坊四邻的沸沸扬扬所牵绊,纷纷涌向热闹处探个究竟。

周志伟抬眼四望,原本热络喧嚣的堂屋此刻唯有回音在空旷中游荡,伴着无尽的寂静,凸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

站立于堂屋中央,周志伟心中的愤怒犹如火山喷发前的压抑,顷刻间化作一串疾风暴雨般的咒骂,那犀利如刀的语言,一一指向那些令他陷入泥淖的人们,每一句都像是掷向仇敌的飞镖,直戳要害。

怒火释放之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退回到书房,门板随着一声沉闷的“砰”响关闭,再传来锁舌扣合的声音,他把自己封闭在这个狭窄而压抑的世界里,仿佛自我囚禁。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下,滴滴答答,每一滴都像敲击在他心扉上的警钟,提醒着他内心的忐忑与时间的紧迫。

他犹如困兽,在斗室之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随时可能崩溃。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预演着该如何面对那个名唤林小风的人物,以及如何应对这场猝不及防的危机风暴。

“简直是罪不容诛!”周志伟在心底咆哮,对于那位皇帝未能将林小风绳之以法,感到无比痛惜与无奈,那股愤怒如同地下沸腾的熔岩,不断在心湖底部翻滚,“如果不是他林小风,我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举步维艰的地步!”

此时此刻,周志伟深深体会到,除了归还林小风当初那份足以压垮人心的厚重贿金,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但他心里明白,林小风绝非易与之辈,这笔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一笔勾销。

思绪的激流在周志伟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面容逐渐扭曲,眼神中闪烁出决绝而又坚定的光芒。他暗暗发誓:“我周志伟的命运已经被这个人摆布过一次,怎容许再度陷入同样的悲惨境地!”

紧咬牙关,周志伟积蓄起全身的力量,几步跨到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卷之前。

他猛地扯下那层遮掩秘密的画皮,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墙面微微颤抖,原来那画的背后隐藏着一块早已松动的砖石。

他用力撬开砖头,一个秘密的暗格赫然显现。

周志伟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暗格深处的那一堆叠放整齐的银票上,这些冰冷的纸张仿佛是他心头流淌出的炽热血液,每一张都是他曾经屈辱经历的烙印。

纵然心头滴血,他依然坚毅地伸出手,将它们紧紧握在掌心,做好了迎战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的准备,即使倾尽所有,也要捍卫自己仅存的尊严与生活安宁,不允许任何人再次践踏。

·························································

恍如隔世般的时光悄然流逝,周志伟独自置身于一间光线黯淡的房屋之内,四下寂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间,一阵急促且充满焦虑的呼唤声穿透了屋内的静谧,仿佛一把锐利的刀锋割破了时间的薄膜,“周志伟可在?!周志伟可在?!”这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回荡,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紧张与迫切。

此时,周志伟手中紧攥着一沓沉甸甸的银票,那分量几乎压弯了他的手指,仿佛每一枚银票上都承载着他沉重的命运。

他听到衙役疾步赶来,口中重复传达着林大人的命令:“林大人有令,半个时辰之内,务必抵达县衙!”周志伟的心跳瞬间如鼓点般狂烈,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寒光凛冽的刀尖上,步步惊心。

他跟随衙役的脚步,战战兢兢地步入了那座庄严肃穆的阳曲县衙。只见大堂两侧,一排排衙役宛如石雕般矗立,静默无声,他们的眼神冷峻而威严,这样的场面让周志伟心头一紧,恐惧与疑惑交织在一起,他内心自问:“这是要审问我吗?为何如此大张旗鼓?”

此刻,林小风正坐在公案之后,目光落在周志伟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上,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玩味的微笑,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为靖江帝亲自找上门来,使得周志伟这个昔日冤家恰逢其时地撞上了这场祸事。

然而,面对如此巨大的变故,周志伟尚有勇气迁至阳曲县,这份能耐倒也显现出他不同寻常的一面。

就在这时,林小风陡然用力拍响了惊堂木,那震慑人心的巨响在大堂中回荡,随后他朗声大笑:“哎呀,周大人,我们可真是许久未见了,看见你,本官心里真是喜不自胜啊!”

周志伟抬眼看向林小风的笑容,那笑容在他眼中瞬间化作冰冷的寒霜,刺痛他的心脏,全身一阵痉挛。就是这张笑脸,曾经让他在留声机前无助挣扎,无情地逼迫他说出那些令他羞愧难当的话语。

周志伟并未回应林小风的调侃,只是任由那些陈年的往事在心中波涛汹涌,羞耻与愤怒交织之下,他双腿一软,砰然一声跪倒在大堂中央,高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县衙:“草民周志伟,参见林大人!”

周志伟的这一举动让林小风微微一愣:“草民?你周志伟之前可是本官的上司,为何今日自称为草民?”

周志伟低头不语,嗓音低沉得如同秋水漫过荒原:“陛下已将草民贬为庶人,如今身份卑微,过往的荣耀与苦楚,皆如过眼云烟,周志伟早已将其置之度外。”

周志伟表现出的谦逊与低调,让林小风颇感意外。他原以为周志伟会据理力争,甚至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对方,没想到周志伟却以如此的姿态示弱,这让林小风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

“嘿,这家伙,竟变得如此圆滑!”林小风心中暗自嘀咕,对于周志伟的转变,他感到惊讶而又略带无奈。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就像是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也让接下来的故事增添了几分难以预测的曲折与悬念。

在周志伟跟前,林小风的脸色犹如一块久经风雨侵蚀的青铜碑,深深镌刻着历史的厚重与深邃,他的声音虽然沉稳,却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无奈与威严,宛如古钟悠长的余音:“本官反复申明,阳曲县之事须得滴水不漏,但鉴于吾皇明察秋毫,任何遮掩都如薄纸般无力,故本官对此也不过多苛责。今日只想问你,当你面对圣上面前,又是如何将此事娓娓道来的呢?”

周志伟听闻此言,面色瞬间变得如同一块历经沧桑的玉石,坦诚且恭敬,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闪躲,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实地倾泻而出,仿佛怕遗漏任何一个微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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