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陈相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手里捏着一把生锈的钥匙。
确认张瑾玥的住址后,他便一口气下楼冲下山冲到路边,在闪烁的路灯下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辆出租车。
然后,他折返回楼里,扒着张勇僵硬的肩膀问自己平常都是怎么回家的,张勇像见了鬼似的嘴唇颤抖着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班车。
接着,他冲着半山腰发车点的时刻表长吁短叹一阵后,又跑回楼里要到了一辆据说已锈到发红不知道能不能骑得动的二八大杠。
上上下下好几趟,他已热得像煮熟的螃蟹,无心理会眼前这位脸板得像砖、眉皱得像刀痕的人。
陈相一语不发地与赵栋梁擦肩而过,后者一把拉住眼前脚步匆匆无视自己的人。
“当班时间你去哪儿?”赵栋梁问,抬高了声调。
“回家。”陈相连忙把气喘匀,吐出生硬的两个字。他并不想与眼前的人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当班时间你回家?谁允许的?”赵栋梁一改先前受尽欺负的可怜样子,底气十足。
陈相一把甩开赵栋梁的手,愤愤地说了句,“要你管?”接着直直往前走。
“擅自离岗是重大过失,你这样固执是要受处分的!”赵栋梁扯着嗓子喊。
这句几近破音的叫喊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惹得陈相一阵心烦意乱。他眼前不断浮现出赵栋梁的老脸,那张永远板得像块砖、孤冷的像冰山一样的脸。
于是他加快脚步。他想躲得远远的,不论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但是失败了。他手肘处的衣袖正被拉扯着,像有三条死狗拖在后面,无法挣脱。他只好无奈转身,目光草草扫过被揪皱的衣袖,最终对上赵栋梁那双愤怒而焦虑的眼睛。
“我有急事。”陈相深吸一口气,吐出的话里有掩盖不住的不耐烦。
“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张台批准才能走。否则我告发你,首席预报员你别想当了。”赵栋梁一字一顿地说,说到后半句时,腰杆挺得笔直。
“你……”
此时,陈相的脑海中,无数画面像潮水一样翻涌。有自己迈着蹒跚的步子,迎到家门口,冲着下班回家的赵栋梁咿咿呀呀地叫爸爸时,对上的那张木然而淡漠的脸;
有雨天阴郁的傍晚,开完家长会的放学路上,赵栋梁独自打伞把自己甩在身后的背影;有垃圾桶里被撕碎的转专业家长知情同意书;
还有张瑾玥急病时,赵栋梁匆匆来又匆匆走的脚步,以及打他电话时手机屏幕上无数次显示的“未接通”……
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在陈相心中激起一阵阵愤恨与不满,像空气里浓密的水汽一样,满到要溢出来。
他在心中酝酿了无数批判的话语,但即将离口时却把它们全部咽回,只吐出毫无分量的三个字:
“你随便。”
因为他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张瑾玥充满愧疚的脸和那句语重心长的话:妈生你之后身体不好收入也不高,全靠你爸把你拉扯大。他也不容易,别跟他计较。
也许是过于无所谓的态度让赵栋梁失去了兴致,陈相轻易挣脱了这番莫名的拉扯。他迈着大大的步子走到走廊尽头,在下楼梯前本能地扭头回看了一眼,冷笑出声: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无能小人。”
一口气下到楼底,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让他感到窒息。他轻车熟路地赶到楼后,从一个无灯的角落里推出一辆吱吱嘎嘎的自行车。
迎面的夜空十分深邃,月亮的轮廓完全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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