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嘟”了整整10声,才被接通。

“喂,富哥?”陈相急切地开口。他打给了任天富,台里大气探测中心负责探测仪器的。今天本该他值班的,但他请了假,工作全部托付给高梵,可高梵只会放气球。

“怎么了老弟?”电话那头,任天富语气疲惫,背景音十分嘈杂。

“咱们卫星数据突然收不到了,都延迟15分钟了,怎么回事啊?”

“刮风刮的吧。那个管接收的锅子刚好要检修,我今天刚检查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把防尘罩盖回去,别是给刮坏了。”任天富边说边不由自主地偏头看向昏暗楼梯间内的窗子,棕榈树蒲扇般的枝叶,正疯狂拍打着玻璃。路灯昏黄的灯光透过叶齿的间隙,投射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扭曲的阴影。

“富哥你怎么能这么办事呢?你平常最小心谨慎了,连放个气球都要默背10遍口诀,怎么偏偏这时候犯这种粗心大意的错误?”陈相焦躁不安,言语里带了些许责怪之意。

任天富沉默了。陈相说得没错,自己是世界上最小心谨慎的人。他放气球20年了,可每次都像第一次那样紧张。他就是这样的人,心理素质不好,整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出什么岔子。每次检修仪器,他都会把板砖一样厚的工作指南彻头彻尾地践行到底,别人都说他有强迫症。

千虑成之不足,一失坏之有余。这话在他身上应验了。

他心有愧疚,却还是本能地为自己开脱,“我也没想到呀老弟,我今天走得急,我女儿高烧41度,你嫂子玩命催我。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没想那么多,这风刮得实在太怪了。”

陈相听后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哥你快回来吧,查帕卡可能在咱们这里登陆,我需要连续卫星数据驱动模式给出精确登陆位置。”

“好,我现在在人民医院,大概……”任天富答应得干脆利落,可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被妻子郝娜打断。

郝娜正把他们唯一的女儿丫丫抱在怀中,听到任天富说“好”的瞬间,立刻腾出一只手夺过电话。

“你不能去!”郝娜冲任天富瞪眼。

“别闹了老婆,我得回去,咱们这儿要刮台风,台里需要我。”任天富无耐道。

“哦,这个时候台里想起来你了?评职称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你?你都多大了?40好几了。论资历资历高,论工作工作勤恳,论技术一个破锅就只有你会修。平日里有好事想不起来你,一需要你就猛劲使唤,凭什么?”郝娜语气激烈,但手上的动作依旧温柔。丫丫在她怀里熟睡着,她一直轻拍丫丫的背。

“哎呦我工作上的事你就别瞎掺和了,评职称要论文的,我不会写。”任天富嘴上埋怨着郝娜,可心里却十分委屈。郝娜戳到了他的痛处,整个气象台里找不到第二个比他工作认真还任劳任怨的人了,可只有他评不上。

大探中心不比预报中心,可以靠汛期加班和预报竞赛拿绩效,他的工资完全是死工资,与职称紧密挂钩。每评上一级,工资就会上涨30%。他的生活究竟是凋敝还是滋润,完全取决于职称。

“我不管你工作,但你今天不能去。那破锅坏了的事你不能承认,你就说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往前冲,除了担责吃处分没别的好下场。还有不是要刮台风了吗?给你刮在路上了怎么办?”

郝娜此时十分气愤。一直以来,她都对任天富的单位颇有微词。他丈夫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却总得不到任何好处。大风天里还要人冒着危险赶过去,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看。

“哎呀不会的老婆,我打车过去,也就半个小时,能报销的。你把手机还我,听话。”任天富连忙哄道。

“不能去!你女儿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想着往外跑,你女儿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我们娘俩在你心里是不是根本没份量?”郝娜冲任天富吼,丫丫被吵醒,把头埋进郝娜的臂窝里,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表情十分痛苦。

这番景象让任天富十分心疼,他终于妥协,“好我不去了,我跟他说一声。”

任天富拿回手机,语气愧疚,“老弟,对不住你,我过不去。我女儿还烧着,医生怀疑是脑膜炎,很危险。你要的数据山底下的省台肯定也有,你找他们借一下吧。”

陈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开玩笑呢吧富哥?省台的存档数据是中央台下发的,延迟45分钟,等他们给我,黄花菜都凉了!”

“我真过不去老弟!”任天富话间带了哭腔,“我跟你嫂子快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嫂子就活不了了,你嫂子活不了我也就活不了了。”

陈相一听这话顿时心软了,“行行行,这样,你人不用过来,你告诉怎么修,行吗?”

“好,好。你给那锅照一张照片,发给我,然后我告诉你。”

陈相挂断电话,立刻出发了。

任天富口中的锅子是一个机械定位的静态抛物线天线,和曾经风靡一时的卫星电视锅长相一样,只不过大了许多,直径和成年人的臂展一般长。这个大锅被安装在主楼隔壁的仓库顶上,既能保证不被花草树木遮挡,又能防止闲杂人等乱摸乱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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