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庄子里。
毕六手里提了一只鸡,开开心心地回到庄里,一蹦一跳,甚是得意。
西门德清家看门的小厮瞧见了,随口打趣问道:“六子,你哪里抓来一只鸡?庄里都是自己乡亲,小心别被人找上门来!”
“哪里的话!今日我到码头,那都保正给我找了个活计,替人搬布匹上船,这是用挣来的工钱买的!刘家大郎管着那些卖鸡的,特意给挑了一只肥的,少算了许多钱的。”
毕六反驳道。
小厮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的问道:“你这些日子天天与那些人厮混在一起,怕不是得了不少好处吧?!”
毕六闻言更加高兴,摆手道:“哪里,哪里!等会儿过来吃鸡!”
小厮刚要答应,不想西门德清从门里面撞出来,听了毕六的话,心里发怒地对毕六厉声道:“你说什么?与那几个鸟人混在一起,还买只鸡回来吃!你住在我家里,一家衣食全靠我家,如今却跟那些鸟人厮混!”
毕六满不在乎地道:“大官人说哪里话,都是自己庄子上的人家,玩在一起有什么。”
听了这话,西门德清瞪起了眼:“胡说什么!现在我落难,那几个失心疯的死措大,跟着官府,又做什么保正,又到码头那里做什么牙人,事先全不与我商议,不是夺我的权么!全都是脑后有骨的反贼!”
“家里的人还敢跟他们混,是要造反么!速速把鸡送去后厨,以后我西门家的人不准跟他们一起了!”
毕六这时哪里肯?口中不住道:“大官人,这些日子我爹娘都没有什么活做,坐吃山空,好久没有肉到口里。”
“好不容易才得一只鸡,解一解馋,怎么就送到后厨去!这是我在码头做工赚的工钱买来的,我自己家的东西,我自己不能做了吃肉吗?!”
见毕六这半大孩子都敢跟自己顶嘴,西门德清气炸了肺,口中连连道:“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一个都反了!不收拾你们,你们就当我是没牙的死老虎,奈何不了你们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寻找趁手的东西,转了一圈却没找到。
毕六不等西门德清找到东西,向门房边的小厮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到院里去了。
他家是西门德清的庄客,跟庄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不算独立户口。
其他人家因为有官府派下来的差役,有钱粮发着,垦田那里还有许多工可以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西门德清的庄客却不行,因为西门德清最近被官府看得紧,以前借着牙人身份操纵地方市场的便利又没有了,好多庄客失去了生活来源。
虽然西门德清会管饭,但没一点油水。
见毕六就这么从自己身边溜了进去,西门德清着实愣了好一会。
猛地清醒过来,跳着脚道:“真是要反了!好呀,在我面前还敢如此放肆!取棒子来,吃肉?我今天非要让他吃一顿狠的!吃个够!”
小厮吓了一跳,忙上前劝西门德清:“大官人,大家最近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必生气。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由他去好了,若是做得不对,事后跟他爹妈说一说就好。”
西门德清冷笑:“说的什么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家法不严,我以后还如何管家!”
“今日一个毕六就敢在我面前如此猖狂,若不处置,明天这个家里还有谁听我的话!去,拿棒子来!”
小厮摇头叹了口气,只好到院子里的库房中,取了刑具来。
这是一根鸡蛋粗细的木棒,上面缠了厚厚数层纸,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个时代奴仆虽然是雇佣来的,但沿用了很多前朝主仆的法律,其中就有不得以奴告主一条。
但也有例外,比如主人谋逆等重罪,或者是受到主人虐待打骂。
所以西门德清如果动用私刑,庄客是可以到官府去告的。
这种棒子便就是因此而来,打在身上不留外伤,让你告无可告。
让小厮提了棒子,西门德清又叫了两个庄客,径直到毕六家里来。
.........
到了左侧庄客的住处,就见到毕六提着那只鸡向家里人炫耀。
周围的邻居围过来,人人羡慕,问毕六在码头做活的事。
都保正也到底是庄里的人,许多人跟他相熟,左右现在无事,到码头挣些工钱总是好的,强似闲在家里无事。
看见这一幕,西门德清心中更加生气,指着毕六道:“你这小贼,吃里扒外,过来吃打!”
毕六看着怒气冲冲的西门德清,提了胆气,说道:“大官人好没道理,我凭着力气帮人做活赚钱,自买只鸡吃,凭什么挨打?这些日子天天清汤寡水,哪个受得了!”
西门德清厉声道:“入我家,端我家的碗,便就要服我的管!你是我家奴仆,做活赚的钱都是我的,买的鸡自然也是我的,你自己家吃,不怕撑死!”
“本来我好心让你拿到后厨,想发发善心饶你这一次,万没想到你一身贼胆,竟敢在我面前跑掉,拿回家里来,再跑给我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毕六的父亲毕大看见西门德清发怒,忙从儿子手中夺了鸡来,递到西门德清面前求饶道:“大官人息怒,息怒!这鸡我们不吃了,大官人拿走就好。”
西门德清一手把鸡打在地上,口中叫骂道:“呸!我家大业大,金山银山都有,要你一只鸡做什么!你儿子坏了我家的规矩,让我颜面无光,快快过来受罚!”
毕六毕竟年少,热血上涌,脑子一热,见那只鸡还在地朴楞楞地跳,弯腰去抓,也大声叫道:“我好好做活一天就为一只鸡,又不许我们吃,又说不稀罕,说的什么混话!”
西门德清见周围的庄客都在看笑话,面上有些挂不住,铁青着脸,对旁边的随从道:“这小贼没得救了!若不狠狠教训,以后不知做出什么吃里扒外的事来!与我抓住了,今日让他屁股开花!”
门房小厮叹了口气,没法子了,招呼同来的两个庄客,上前一把抓住毕六,死死挟住,抱到西门德清面前。
西门德清让人把毕六死死按住,屁股高高翘起来,举起手中的棒子,高声骂道:“让你这小贼不知死!”
一边说着,手中纸包的木棒打在毕六的屁股上。
“啪!”
毕六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不由一声惨叫。
毕大见了哪里忍得住,忙上前跪下抱住西门德清的腰:“大官人,他还是个孩子,求求您发发慈悲!饶过他这一回吧!”
说完,又松开双手,不住的磕头!
西门德清却恶狠狠地把毕大一脚踢开:“不行!今日若饶了他,明日就不知道多少人要反我!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你们这些贱坯,以前在我家里偷奸耍滑,我都看在眼里,不与你们计较罢了。”
“现在我遇到了一点难处,一个一个便就起了异心!哼,我活了几十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等到有一日,我重新发达,你们才知道现在错在哪里!看好了,不能与我同患难,这就是下场!”
说完,重重一棒打在毕六的屁股上。
周围的庄客看着,也不敢上前去拦,默不作声,心里只觉得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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