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里,以张方为首的十三名阅卷官皆齐聚于此。
在座十三人均是朝堂中枢的重量级人物,负责殿试的阅卷工作,所以此时都侯在东阁中准备阅卷。
之所以称为阅卷,而不是评卷,那是因为殿试的考官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上,其他人都是“陪衬”,只有权阅卷,最终评定名次的是皇帝。
张方乃首席阅卷官,所以此时坐在首位,紧接着就是韩景、李承和严清。
吏部主管官员的考核、升降、任命,所以在六部之中权力最大,吏部部尚书地位也最高。
当然,礼部也不弱,礼部尚书是入阁的跳板,所以单从地位上来讲,礼部尚书李承和吏部尚书严清是可以分庭抗礼。
吏部尚书严清约莫六十许岁,阔口高鼻,眼睛有点丹凤眼的意思,看着很和蔼,此时捋着须笑道:“诸公以为,今科状元会花落谁家呢?”
一位吏部官道:“今科还是有不少人才的,汴京李元、张清,沧州杨维、浙江陆君、均是一时才俊,状元估计会在这些人中产生。”
话音刚下,李承便在一旁笑道:“李元学识、才能不足,状元怕是不行!”
严清闻言立即调笑道:“李元为何不行?此子之前乡试第一,而且相貌堂堂,如何当不得状元?李大人,举贤不避亲啊!”
李承不再说话,专心阅卷!
……
李元交了卷,顺着来路离开了皇城,发现张清、王松已经等已经在承天门外等侯了。
“子进考得如何?”张清脸带忧色,显然发挥得不太好。
李元回道道:“尚可!”
王松在一旁道:“在下对河患鲜有涉猎,怕是没机会进二甲了,倒是子进擅长策论,又有李承大人专心教导,状元看来非你莫属了啊!”
李元自问策论题确实答得非常好,撇开其他因素,估计很可能摘得状元,但李承是阅卷官,自己能进前十就不错了,状元更是连想都别想。
张清显然情绪不高,考前生病导致头昏脑胀发挥失常,殿试排名怕是糟了。
吁了口气地道:“总算考完了,走吧,咱们喝几杯去,我请客!”
李元王松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三人找了家酒楼,这一顿,张清喝得酩酊大醉。
……
夜深了,皇城里内阁还灯火通明,十三名阅卷官员正在加班加点地审阅殿试考卷。
虽然后天才会放榜,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但统共才三百多份卷子,十三人审阅,只要熬一下,今晚就能审阅完,早点完事早点休息,明天可以睡个懒觉。
约莫子时时分,三百多份卷子终于全部批改完,开始拆开弥封初步评定名次。
殿试评卷的方式是这样的,十三名阅卷官交叉评分,用“○”、“△”、“\”、“|”、“×”五种记号来评级,“○”表示优等,得“○”最多者为佳卷,
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给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不妥,张相,本官认为这份卷子的排名有待商榷!”吏部尚书严清忽然提出了异议。
严清此时手里拿的正是李元的考卷,被排在了第十三名的位置。
张方接过卷子扫了一眼,看了看李承,淡然地道:“王尚书,此卷得了九个○,三个△,一个\,排名十三并无不妥。”
在场其他阅卷官均神色各异,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张方是有意压低李元的名次,那个\(三等)的评分正是李承给的,而张方自己也顺着给了△(二等)的评分。
一众阅卷官均是阅历丰富,学识渊博的老家伙,又岂会分不出好坏,就考卷水平而言,李元这份卷子可以说非常优秀,有九人评了○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评△的勉强说得过去,但评\(三等)就太过份了。
但是,大家虽然知道李承有意打压李元,但却没人出言点破,包括内阁张方,韩景。
张方还顺手压了一下李元。
不过,确实李元的名次不好太高!
严清皱眉道:“李子进这份考卷面面俱到,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处处切中要害,并非空谈的书生之见。”
张方淡道:“这只是严尚书一家之言罢了,现在是评卷,按照卷面的评分,李子进这份卷排第十三并无不妥!”
严清面有怒色,沉声道:“张相公此言差矣,按照惯例,会试前十理应排在殿试的前十。
张相公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压后起之秀,难堵天下读书人悠悠众口。”
张方脸色不由一沉,看向李承,见李承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遂闭口不言!
强压众位阅卷官通过了李元的名次。
严清一拂衣袖,愤然转身离开了东阁,不再参加后续的工作,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张方抗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内阁中发生的事便在官场圈子中传来了,会试第五李元被张相强压在二甲前十之外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替李元惋惜。
四月二十八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这天一大早,三百多名考生再次齐聚在承天门外,等待殿试放榜。
前天晚上,阅卷官已经把殿试的卷子排好名次了,今天将交由天子钦点前十的名次,然后便会写榜公布,这就是所谓的金榜。
承天门外,三百多名考生按照地区划分成一堆堆,彼此聚一起闲聊,互相恭喜祝贺,
因为阅卷官前天安排好的名次已经传开了,今天只是让天子钦点前十名,所以十名之后的名次是基本不会再变了。
“恭喜卫兄探花及第!”
“恭喜卫兄!”
“哈哈,卫兄很快就是探花郎了,父状元子探花,父子叔侄同朝为官,一时佳话,恭喜恭喜!”
江南的考生纷纷向卫雄表示祝贺,因为目前卫雄中排在第三位,第一第二位分别是沧州杨维、浙江陆君。
第十五名的王松分开众同年走到李元跟前,皱着眉道:“子进,张相也太过份了,竟然破坏规矩,硬是把你压在第十三名,岂有此理,枉我以前还视他为锴模!”
在成绩没出之前,李元还有点忐忑不安,不过此时心态反而平静了,他早就料到李承会打压自己,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是张方打压的。
第十三名...
呵呵,张相公这是要把自己弄出京去的节奏啊,他和李承政见不和还应到我身上了!
江南一众同年往李元这边望来,有人叹了口气感叹道:“唉,李子进可惜了,本来有可能中状元的,如今连二甲前十都没进,这个名次是别想进翰林院了,极有可能从六部入仕,甚至是外放出京。就张相的态度,估计外放出京任职的可能最大。”
张清轻拍了拍李元的肩头,安慰道:“子进不要气馁,其实外放任职也好,远离朝堂争斗,也容易出政绩。”
虽然他名次也不好:第二十名。
王松却是不满地道:“出政绩有什么用,吏部三年一小考,六年一大考,九年通考,张方只要还在任上,子进想往上升却是有些难了。”
张清略显尴尬,确实,如果张方想打压李元大把手段,光是吏部考核这一关就够了,轻咳一声道:“松哥儿慎言,张相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况且李大人还在呢!”
李元微笑着岔开话题道:“张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清会试排在第十五,殿试状态不好,所以发挥失常,排名竟掉到了第二十名。
张清摇了摇头道:“还没想好,父亲让我进六部做事,但我想外放做官。”
...……
一众考生在承天门外等候,这时宫中的文华殿里,殿试前十的卷子也呈到了老皇帝的案头,以张方为首的十三名阅卷官则分立在御案前。
奉天殿中,官家端坐在御案后。
礼部尚书李承出列躬身行礼道:“皇上,今科殿试前十名考生的答卷皆在此,请皇上御笔钦点三鼎甲!”
官家淡道:“诵来!”
“臣遵旨!”李承取了第一名杨维的策问答卷大声朗诵起来。
千来言的文章数分钟就读完了,李承把卷子重新放回御案上,道:“皇上,此乃沧州举子杨维的卷子,此子乃会试会元,才学品行俱佳,本次殿试答题亦十分出彩,所以臣等公推杨维第一。”
官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淡道:“继续念!”
在场一众重臣相视一眼,看来皇上意不属杨维啊。
礼部尚书李承退下,张方亲自上前取了第二份卷子大声朗诵,念完后道:“皇上,此卷乃浙江举子陆君的,此子是今科会试第三名,殿试答卷可卷可点,臣等公推陆君为殿试榜眼。”
官家点了点头,淡道:“朕知道了,张相退下,有劳韩相公继续念下一位!”
张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躬身施礼后退入列,次辅韩景上前朗读第三名卫雄的卷子。
韩景诵读完卷,皇帝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可!”
大家暗松了口气,皇上终于认同了一人的排名,但是气氛却是有些不大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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