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是汲汲营营于寻求战功的他,私心太重。
如果等将军张颖引兵过来策应了,哪怕是一切很顺遂,连贼吴守将高寿都临阵斩了、不再袭击计划中的无强口戍守点也破了,他的功绩都要减小很多。
而依着他的计策行事,由他引兵去夺下夹石口戍守点,不管士卒死伤多少,他都是破开舒县封锁、让偷袭魏军得以顺利归去的首功!
对,新军之中,去诈取夹石口戍守点的将率非他莫属。
因为他的年龄最大,在冒充贼吴屯田佃户时最不容易露出破绽;且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屯田客,可以应付任何贼吴守军有可能的诘问。
而这种功劳不仅能让他得以升迁,更能展现他胸有韬略。
坐实他有勇有谋的美名!
日后,他便可以被上位者瞩目、不吝给予机会栽培与擢拔。
其次,则是邓艾为人不恤下。
是啊~
就是如此讽刺,出身微末的邓艾,竟然不将士卒的性命当回事。
在大半年的接触之中,夏侯惠就发现了这点。
邓艾年少在桑梓时,恰逢魏武曹操与割据荆州的刘表相互攻伐,不乏目睹游兵闯入乡闾烧杀掳掠之事。
后来魏武曹操得了荆北后,大肆迁徙黎庶北上豫州屯田。
被迫背井离乡的邓艾,在迁徙之途也常常看到许多人不堪劳顿而死去。
再后,他被归入屯田客籍,生活温饱难继、贫困潦倒,且还要忍受着因为屯田制的逐步崩坏而饱受官吏的剥削与欺压。在这种环境成长的他,不仅有了一颗汲汲求成为“肉食者”之心,更养出了他冷酷、视人命如草芥的性情。
还没有成为肉食者,就已然有了肉食者的心态。
在他的眼里,士卒不过是将率牟取战功、迎来荣华富贵的工具而已。
就如早年的他一样,同样是曹魏权贵眼中的蝼蚁与草芥。
而最后一个缘由,乃是他心怀侥幸。
并非是对战事怀着侥幸,而是对夏侯惠的性格。
在淮南战线待得久了,他陆陆续续从各种途径得闻夏侯惠先前两次弄险之事。
所以,他误以为夏侯惠与他一样是同类。
同样拥有者汲汲营营于功绩、将士卒当作工具的性情。
不然,无法解释夏侯惠带着二十骑卒深入敌境袭击阜陵戍守点、以两百骑卒便胆敢火中取栗取孙布首级的过往。
试问,这种行为不就是为了功绩,将士卒的性命视作草芥吗?
与如今他所献之策,不在意士卒死伤多寡、唯恐将军张颖来占去功劳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呢?
将军即使了然了我心中所想,应也不会见怪的。
且亦会顺水推舟,故作不知付诸以行,让袭破夹石口戍守点为大军夺得归路之功,以新军独领之的。
这是邓艾心中的仗恃。
只不过,很显然他失算了。
夏侯惠在讲述完自己对诈开夹石口戍守点的思虑以及决断后,还这样看着他与焦彝作言,“为将者,不可心念功绩而将士卒视若草芥。盖因若士卒皆愿死力,功绩自是不乏也。再者.....”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下。
以目注视了邓艾的眼睛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再者,今日我若是为了新军可独占破舒县之功,便不吝士卒性命而趋之;他日,我亦可为了其他功绩,不以尔等性命为念而趋之!”
伴着此话落下,不大的房间死寂一片。
个人的反应皆不同。
夏侯惠说罢了之后,便侧头看去门外,眺望苟泉等人行军法了。
因为他此话有些言不由衷。
所谓慈不掌兵。
他很清楚自己的为人品行。
更知道,如果在必要的时候,自己绝对会做出不吝士卒性命之事。
只是如今他还不想变得冷酷残暴、不近人情。
而焦彝,则是带着满脸的感激。
他倏然想起了,先前被扬州刺史王凌遣去迎接孙布之事。
在征东将军满宠觉得可不信的情况下,王凌还是让他督领七百郡兵去迎接麾下有两千精锐戎兵的孙布了。
如此,足以看出王凌并不以他的性命为念。
只是为了一线可能,为了自己招降贼吴兵将的功绩,便拿他焦彝以及七百人的性命去作赌了。
所以,夏侯惠如今这样的行事,弥足珍贵。
也值得他倾心依附。
邓艾的感触,则是有些震惊。
他为人本就颇为自负,对于猜测错了夏侯惠的想法颇为吃惊。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也心折了。
毕竟,为了功绩他可以选择无视士卒的伤亡,但若是自己成为了“士卒”,似是也挺难接受的.......
所以夏侯惠的推心置腹之言,令他觉得很安心。
一直静静倾听的曹纂,倒没有像他们三人那般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故而他满脸的愧疚。
他可是知道,新军在天子曹叡心中分量的。
若是死伤众多了,所立下的战功也会因此被抵消,进而无法为天子曹叡增添威信了~
所以他也是打破沉默的人。
“稚权,此番乃我莽撞,明明无有韬略犹质疑你的调度,惭愧!日后我定不会如此行事了。”
他是这么说的,也带动了邓艾与焦彝的请罪之言。
“嗯。”
收回视线的夏侯惠,轻轻颔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急匆匆跑到门外的扈从苟泉打断了。
只见他满脸欣喜之色,拱手行礼疾声而道,“禀将军,张将军从皖城遣的信使至。信使言,张将军本部还有十里便至居巢。”
怎么来得那么快?!
夏侯惠愕然。
我也才刚刚将居巢的贼吴屯田佃尽虏了啊~
难不成,贼吴皖城守将严圭在我军偷城之际,便迫不及待的望风而降了吗?
抑或者说,新军与精锐戎兵战力有天壤之别。
袭千余几无反抗之力的屯田佃所需的时间,足够精锐戎兵破一座城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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