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互相说着客气话时,突然听见竹条敲击地面的声响,脆的仿佛能将空气震碎。

江源慎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微风掀起青色的波浪,翻腾着远处的花丛,落在姹紫嫣红的伞面上。

一行近三十多米的队伍,在街道上缓缓行走。

队伍犹如一条平缓的河流,他们脚下的木屐和太鼓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此起彼伏的鲜明节奏宛如条条海浪。

是女儿节的雏偶游行。

走在前面的貌似是黑衣天皇,打扮者是一名气质高贵的男子。

在之后的,是穿着十二单复杂搭配的皇后,外层的衣着是沉稳的蒲公英色,然后是淡青......

小巧凛然的脸蛋,澄澈的眼眸中,仿佛寄宿着两团宁然的泉水,不泛波澜。

她出现的那一刻,四周的风花草木仿佛都因其豁然明亮起来。

江源慎的呼吸停了半拍,情绪宛如炙热的玻璃被冷却凝固成了奇怪的物体,说不出形状。

但他很能确信,这岛上,真的有分花拂柳就能动人心弦的存在。

「取悦知鸟岛的皇后,她就能满足你的愿望」

在各种乐器的敲打声中,游行的队伍从他们的眼前路过,手持皇后肩巾的两位女性走的很慢。

“这是女儿节的游行,不要突然跑进去喔。”司机这么说着,目光直直地落在队伍上。

梓川孝空的下巴微微耸起,然后松开长息一口气说:

“知鸟岛的皇后,还是那么漂亮——”

阳光明媚的时间悄然流逝,岛上传来海鸥的啼叫,游行队伍终于来到了面前。

人偶头上的发簪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太鼓与竹条击打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这时,始终低着头的皇后轻轻抬起头,眼眸一转。

江源慎感觉到自己和皇后的视线,在苍白的光亮中四目相接。

皇后的黑发梳妆甚是浓密,抿着樱唇,鼻梁宛如魔女挺拔,睫毛修长,配上眼影,看起来颇为耀人。

被服饰层层包裹的雏偶,给江源慎所带来的感官,宛如蒲公英绒毛在空中纷纷扬扬,比真正的雪来的还要静谧和激烈。

就连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大海,在顷刻间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空荡荡的。

那道风景美丽的令人背脊发凉。

“静海家的女儿真是漂亮啊......”身边传来司机颇具感慨的话。

“静海?”梓川孝空皱着眉头问,“为什么是静海家的人当皇后?”

“因为她很漂亮嘛,岛上再也找不出比她还漂亮的少女了。”司机单手叉腰喘着气说,“也只有岛上最漂亮的少女才能成为皇后,这样才拥有庇护岛屿的能力。”

江源慎回过神说:“不好意思,但那只是岛上的传说吧?”

因为长的漂亮,就拥有庇护岛屿的能力,说起来真是太扯了。

就像回家看见宠物狗在拼命地想解开魔方一样扯。

“就你明白呀?”司机微微笑着说,“但只有这样,大家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继续住在这里。”

梓川孝空忽然插嘴,双手叉腰望着队伍地说:

“皇后是知鸟岛一切,传言她能操纵岛上的季节、生物的生死、甚至时间都能掌握,让人能够抵达过去、以及未来。”

“然而皇后一旦死去,知鸟岛就会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陷入大灾害,传言上一任的皇后因为突然去世,导致知鸟岛连带着附近都陷入了大地震。”

江源慎对这些传言感到意外。

岛民因为地震失去珍贵之物而痛苦不已,可如果让同样为此烦恼的人去承载信仰,不觉得有些荒谬吗?

他从一开始就从未相信过神明,只是自己的日常世界在被地震摧毁后,再一次回归了日常而已。

“我记得静海家的女儿是叫深月?”梓川孝空问。

“嗯。”司机点点头,表情有些复杂地说,“是个挺有个性的女孩。”

“慎,我有些事情要忙,这些钱你拿着。”梓川孝空从钱包里掏出五张万円钞票递给他,“不够打电话给我。”

“你又去做什么?”

“做中年男子应该做的!”

游行的队伍已经离开,江源慎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到门口。

他拿出钥匙,手指轻轻摩挲着钥匙的纹路。

来到这个岛上生活的起因,只是在东京放学回来时,看见梓川孝空整理好了行囊。

“都几岁了还搞什么离家出走,不觉得丢脸吗?”

“不是,人到中年,就应该去过真正的生活了。”

“你真想好了吗?去流浪。”

“只是被报社辞了而已,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回知鸟岛。”

“为什么?看清楚,我是个帅哥和你不一样,等等,被辞?”

“给我不少补偿费了,总之你既然离不开我,就一起回去。”

在莫名其妙的对话中,第二天江源慎就办理了转学手续,当晚打包好行李,一周后,也就是今天来到知鸟岛。

居住的房子是混泥土建筑,环境相比起东京的出租屋好太多,据说梓川孝空为了这栋房子,把全部的存款花掉大半。

“这家伙......”

江源慎打开行李箱,脸上的筋肉一挑。

他发现里面的内裤,从十六条变成了十二条。

在江源慎眼里,青春期男性要拥有十四条及以上的内裤,且每条的洗涤次数能超过二十次。

最重要的是,一到梅雨季节,自己的内裤总会成为梓川孝空虎视眈眈的对象,明明不止一次说过内裤绝对不能共享。

稍稍打理了下环境卫生,江源慎就决定出门去买日用品,以及新的内裤伙伴。

知鸟岛的风,和东京的风比起来纯洁且自由。

没有遮挡物,没有乌烟瘴气,有的只有带着纯粹的海风,它从西边吹向东边,明天就又从东边吹向西边。

沿着坡道往下走,半坡上有颜色不一的猫咪们,正慵懒地晒着太阳,旁边的银杏树怀开灿金。

这时,江源慎看见一名穿着无袖长裙的少女正蹲在树下上,一只小手挡在额上,好奇地凝视着前方。

她的皮肤并不是很白皙,有种很健康的麦色,看上去俏皮可人。

风撩拨起她的及肩发丝,终见的白皙脖颈那优美曲线不经意间映入眼帘。

“朝空——?”

当他喊出声的时候,那少女忽然浑身一颤,打心底惊讶地快速扭过身来。

“江......江源?”

结果因为起身的速度太快,她一时没掌握好平衡,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江源慎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抱住倒下来的女孩。

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裙传给肌肤,随着重量落下来的,还有草木系洗发露的清雅淡香。

少女的脸都来不及红,江源慎就把她放了下来。

“抱歉!抱歉!您没事吧?”

朝空摇杏的手捏住下唇,慌慌张张地盯着他看。

哪怕数年没见,但见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就毫不费力地将过去从记忆之海里打捞出来。

他们小时候曾经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白天抓独角仙,去海边游泳,踩着比个头还高的自行车去找雨后彩虹的尾巴。

晚上一边吃杯面一边看迪士尼电影,阿拉丁、维尼熊、美女与野兽......

相处的每一天都让人兴奋难耐。

晚上安静时会想起他,会后悔没和他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哪怕是口头的许诺也好,可什么都没做。

后悔到像猫一样在床上打滚。

可如今,自己在他面前却拘谨地彷如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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