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寻到一个安全地界时,已是入夜。

月亮肆无忌惮地洒着它所有的光,全然没有因为顾忌那些凡人思念亲人的悲伤情绪而收敛,甚至连半分隐藏自己都不曾有。

“就在这吧。此处灵力充沛,就算他们寻到附近也察觉不到我们的气息。”萧伯染顿了顿,没忍住还是劝了一句,“近日万万不可再使用法术了。就算你担心大家也要耐心等上几日,等这件事过去了。”

“萧伯染,你说他会猜到是我们吗?”乐无忧抬头看向天边的圆月。人们向来喜欢以月亮来比喻家庭圆满,而眼下它的光辉是那么干净而明亮,丝毫没有体谅她当下的心情。

萧伯染没有说话,却也用沉默给出了答案。

君戚夜不用猜,也会知道是他们。毕竟放眼这三千仙界,怕是再无人有乐无忧这身珍贵的近乎神族的血了。

他原想着,躲上几年,等君戚夜在凡间找累了,便放弃了回到神界。但眼下,虽过去月余,但对仙界来说不过不足一日。只不到一日便让他们知道了自己的逃窜之法,未来大概再无安宁了。

他只盼着此处负责的仙者以为这不过是过路仙友的随手之举,查个几日便放下,不与神界汇报。

乐无忧没有追问,似乎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只是起身寻了处青草茂盛,靠着树干便做了下去。

她也知此后怕便再无坦途。

萧伯染望着那倚着假寐的少女,一身素色衣衫。她虽穿得向来不鲜艳,但是整洁,而现在那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袖,衣角却因方才发生的事早已斑驳,显得有些狼狈。月光就这样照在她身上,照得她脸颊上的泪痕格外明显,反着盈盈的光。而乐无忧微微蹙着眉,闭着眼似厌恶月光一般微微错过身去,躲在树冠的阴影下。

她不像之前那般鲜活了。

今早她还如那开得灿烂的繁星花一般,虽不热烈却很有生机。而现在,她就如暴雨之下被遗弃的幼兽,经过一番生死挣扎后,蜷着身子寻找庇护。

他突然觉得他是不是做错了,把事情想得太过天真了。

他以为凭着这三千凡世,他定可以护住她。虽然颠沛,但并不流离。

而如今。

他不知带她离开到底是对是错,就算她被逼嫁人也是七重天的君妃,云郕仙界的主宰,无人敢欺。哪用得着想眼下这般狼狈。

若是她现在悔了怎么办?一切是否还来得及补救?

其实他不敢奢求朝朝暮暮相伴左右,但求她可顺遂无虞。

他缓步走到她身旁,用近乎不可闻的声音问出心中的疑惑,等待最后的宣判。

“你后悔吗?”

他刻意将声音压至最低,弱得如同飞蛾振翅,一说完便听得自己心跳如鼓,却忽略了乐无忧听见声音靠的并不是音量。

乐无忧睁眼抬眸,“不悔,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我说的不是这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继续问,“算了,没事。你不后悔就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定会护你,不让他们发现。”

乐无忧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是觉得我愁眉不展时担心被抓回去成亲?”

萧伯染不解,难道不是吗?如此大费周章,冒着阖族牵连的风险跟他走,难道不是为了不想嫁去神界吗?

“我所不快不过是在唏嘘凡人生命的短暂,事事无常。纵然他们那么努力地活着,也抵不过小人之心,更抵不过天命。”她随手摘了片叶子,就见那青翠的叶子上几个清晰的虫洞,“就像这叶子一样,它再努力生长,再努力让自己青翠,也扛不住要被虫蛀得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更是被我就这样轻易摘下失了性命。”她将叶子举过头顶,挡在自己眼前。

月光透过叶片上的空洞照在她脸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斑。随着她轻手捻动着叶柄,叶片滴溜溜直转,那脸上的光斑也流转了起来。

那一幕让萧伯染感觉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还未等他想到什么,乐无忧扭过身子又一个抬手,便将那叶子查回了原处。叶子还是那样挺直在枝头,带着一身虫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们神仙就应如这日月一般,按照我们的规律,做着我们该做的事。它是虫蛀也好,是茂盛也罢,它们自当有它们自己的活法。可是,那场雨分明透露着灵力,不同寻常,是有人故意操控的。而那场爆炸,分明蓄谋已久,绝非偶然。”

萧伯染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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