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我江某人就是从这跳下去,下十八层地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也绝不可能接受变成这玩意儿!
“不可能!”
一声大吼让江北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原来是隔壁窗口办业务的一个男人。那哥们虎背熊腰面带刀疤,一看生前就是典型不好惹的社会哥。
“短吻鳄?叫劳资变成短吻鳄?你特么怎么不变!?”社会哥对着窗口后面的办事员怒吼,“劳资活着的时候就没怕过谁,死了更不会怕。你们要是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
那办事员微笑着在面前的键盘上噼里啪啦一串敲。下一刻,刀疤脸带着惊恐的惨叫浑身分解了。他的皮肉、组织、骨骼、脏器,全身上下都仿佛被强酸腐蚀,化作了数据的水流,消散在了空气中。
就好像被某种掌控着天地法则的程序给直接删除掉了一般。
目睹这一幕的江北顿觉汗毛倒竖,已经不存在的心跳仿佛又开始狂飙。
“先生?”面前办事员的声音让江北回过神。但此时再看到这些家伙那职业式的标准笑容却只让他觉得汗毛倒竖。
“啊......是,是挺可爱的,哈哈。”江北从心。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好鬼也不迟眼前亏。讲道理这里不能叫怂,叫战术性迂回。
“但是感觉好像不太适合我,能换个不?”江北问。
“您好,不能的哦。”办事员微笑,“现在请移步现世投放中心,继续办理后续业务。”
“通融一下呀兄弟,再怎么说鬣狗实在是......”
江北一度觉得也许自己该给这位仁兄塞包烟什么的,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光棍一条啥都没有。唯一还能出卖的只剩肉体,而且还是死的,八成还会被嫌弃。
人死了,就一无所有了。
“很抱歉先生,但规矩就是规矩。现在,请您移步现世投放中心。如果您继续阻碍业务办理,那么按照章程我将不得不执行删除程序。”
说着他已经在键盘上连敲了几下。
江北想到刚刚那被“删除”的社会哥的惨状,急忙举起双手:“好吧哥们我只是问问,别紧张。”
这些人掌控生死和轮回,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一个灵魂抹消。他们说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了。板上钉钉,无可挽回。
江北感到就连活着的时候脚步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沉重,每一步都像带着千斤的重量,艰难地迈向命中注定的彼岸。
一只斑点鬣狗。
虽说他年轻中二那会也跟人喊过类似什么“生不如加速猪,死不如剪刀狗”的口号,但毕竟只是口嗨。谁会真的想变成狗呢?
现在回想起来,突然觉得这辈子挺不值的。小学牺牲了童年是为了考取更好的中学,中学起早贪黑是为了考上更好的大学。大学里勤勤恳恳几年出来后进厂当上了码农......
回首望去,好像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未来而活。总想着现在吃的苦是在为将来投资,可他突然之间就没有将来了。
事实上他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做,那么多想吃的东西没吃。库存里躺着几百部打折入手的游戏连下载都没下过,清单里还罗列了几十部想看可从来腾不出时间去欣赏的电影......
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轰。
江北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倒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整个空间好像震了那么一下。
轰隆隆......
第二下。这次他确信了不是错觉,而且比刚刚那下来得更猛烈。江北一屁股坐倒在地,感觉到整个地板都在身下震颤。偌大房间里不知来源的光源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整个房间都闪烁了一下。
咋肥四啊?
江北懵逼地转头,发现整个临界所仿佛突然之间乱成了一团。之前那些个个风轻云淡公事公办态度的办事员们现在都跟疯了一样,一个个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时之海’被突破!”
“不可能!‘时之海’是无论时空还是生命都没有意义的领域,没有任何事物能......”
“是‘超越者’!”有人歇斯底里般地大叫,“叫主任!快通知主任......”
“太迟了,她已经在这里了......”
轰!
所有灯光都熄灭了,临界所再次猛震了一下。这让江北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在一个被猫爪子拨弄玩耍的鸟笼里。
截至目前为止这临界所给他的印象大致就类似是地府。所以是谁或者说什么东西能叫地府的公务员们慌成这样?孙猴子么?
再一次震荡,这次一扇门被强行轰开了。不,这个空间里本来甚至根本没有门。流落到临界所的都是死人,死人就该乖乖死去,所以这个空间从一开始就没有返回现世的入口。
但现在,入口出现了。就好像虚空中凭空被开辟出了一扇门,然后被人从外侧用难以想象的强横蛮力轰开。
江北感觉到一束光射了进来,穿过人群,仿佛闪电突破乌云,笔直地照在自己身上。
其实在前一秒,江北觉得自己都已经接受了即将变成非洲鬣狗的现实了。巨大的悲伤和沮丧,还有对曾一度让他乏味的生活前所未有的眷恋化作了令人绝望的网将他吞没。
一秒后的现在,天使出现了。
她直接破门杀进了地狱,快到模糊的残影仿佛乘着光冲了进来。江北感觉胳膊被人一把拽住了,整个人被离地拽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觉得还好自己死了,否则这会儿肺里的空气肯定会被挤干。
他听到有办事员在旁边惊呼,好像还看到有人在朝自己跑过来。但他们显然赶不上了,因为那个拽着江北的天使飞得实在太快,可能比光还要快。
江北看着四周的人连同房间在视野里迅速缩小,直到他飞出临界所,仿佛一头扎进了一片海洋之中。
像海水一样咸湿的液体猝不及防地从他的口鼻灌入,江北还没反应过来就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他已宛如光一般的速度眨眼穿透水体,跟着“哐啷”一声撞碎了一面玻璃幕墙。碎屑残片有如漫天花雨在他身边飞洒而出,折射出的七色光辉交织成了一张彩虹的帘幕。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万花筒,无数的镜像层叠交错着构成了繁复的空间,折磨着他的眼球。又是光速穿过后跟着是一片漆黑,仿佛世间一切罪恶构成的深渊,没有光没有温度,只有在无尽的绝望中永恒地坠落,有如路西法九天九夜的堕天......
一切好像只在弹指之间,又好像如永恒般漫长。
最后江北惊叫一声,在自己公寓卧室的床铺上睁开了眼睛。
然后怔住了。
他感觉香香的,软软的。
来自那个正骑在自己身上的女孩。
杏眼桃腮,如梦幻般雪白,长及臀部的金色秀发,正好奇地打量着江北。
在江北宕机的大脑来得及弄清这是什么路数之前,她开口了。
她捂着肚子,歪着脑袋说道:“饿了,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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