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谷起初劝解刘厚卿的时侯,还当他未必能迷途知返,姑且试着提醒他一番。如今见刘厚卿居然大彻大悟,心中也是非常畅快,颇有种救苦救难的世外高人之感,哈哈大笑道:“果然厚卿兄甚是聪明,一点就通。我章秋谷在这个行业浪游多年,也算得上是个中高手,却也不免惹下了许多风流孽障。如今仗着这舌灿莲花,居然能劝得你们悬崖勒马,浪子回头,着实是我的一大乐事,也是我积德行善了。”
刘厚卿听了,感激万分,想着如章秋谷这样的人,侠骨柔肠,真是世间难得,又真心诚意的作揖致谢。
章秋谷连忙止住,又说了几句闲话,拱手别了刘厚卿,便出门办事去了。
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客栈,吃过了午饭,想着刘厚卿的钞票还在自己手里,本来想去问贡春树有什么事,就到新清和张书玉的院中来。
出了栈房,信步慢慢的行走。
新清和离吉升客栈本来就很近,不用坐车。正走到大新街口,忽然就见对面一乘光彩辉煌的轿子,三个轿夫都着绉纱紧身小袄,绉纱兜裆马裤,抬着轿子飞一般的直撞过来。
那轿子是用翠色洋蓝大呢做了四围的轿衣,通身用白绒线绣着折枝梅竹,中间还镶嵌着水钻,光华夺目。轿子四角边结着四个湖色流苏,两旁玻璃也衬着绣花软帘,垂着湖色绉纱黑线酒花的遮阳,瘦瘦的一付杭州香藤轿杠,杠上前后也结着四个小小的彩球。那轿子四周更是用白铜打就的各色折枝花样,钉在轿上,耀眼争光,收拾得十分精致。
章秋谷暗想:好一乘讲究的轿子,想来是什么当红顶级明星坐的了,但是天气刚刚过午,为何这么早就出堂差?
正在想着,那乘轿子抬得飞快,已经是擦肩过来。
章秋谷要看轿内坐的明星面貌如何,便停住了脚步,仔细往轿内看时,哪知不是明星,竟是坐的一个男子,扶手板也没有,端端正正的坐在轿中。
章秋谷大为诧异,看那男人时,穿着玄色外国缎马褂,鼻架金丝眼镜,衣裳甚是华丽,帽子上还钉着一块披霞,面上却满面烟色,青生生的很是难看。獐头鼠目,缩头拱肩坐在轿中,眼睛四围乱转,得意洋洋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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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秋谷见了这副尊容,忍不住嗤笑一声,心想:天下真有如此长相的人,还真是对不起观众!
轿子刚刚过去,忽然就听得轿中那人叫了一声:“秋谷兄几时来的?”
章秋谷来不及回答,轿子已经拐到四马路去了,章秋谷听了他的声音,方才想起原来是这个人。
常州有名的脑残废物点心,姓金,号汉良,是个乌龟的儿子。本来不姓金,他的养父叫金幼川,因为自己没儿子,就把这乌龟的儿子抱养过来,姓了金,继承了这金幼川的家产。
这金幼川也不是什么大户出身,本来一贫如洗,在一个徽州大户汪家里管帐目。可巧这汪家和一个姓申的举人争夺地基,争执不下只得对簿公堂,地方官判断不了,姓申的就赶到省城,在臬台衙门告了一状。臬台准了状词,提审起来。汪家虽然有些家财,却是向来胆小怕事,尤其是怕见官员,又因为自己没有功名,恐怕上堂会出丑,便害怕起来,要叫这管帐的冒名顶替去公堂出庭。金幼川哪里肯去,汪家急了,便许金幼川如果肯代替他们上堂,无论厅堂上是不是挨打,都会送他一万两银子。
这金幼川虽然怕打,却是贪婪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咬牙答应了,跟着差人到了苏州。
没过两天,臬台挂牌提审。
先问了原告的口供,再传被告上来。
金幼川仗着胆子上堂跪下,臬台看了看他,用惊堂木在公案上一拍,问道:“堂下所跪之人可就是汪宏超吗?”
金幼川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一声:“监生正是。”
臬台又问道:“你这监生是在那一案报捐的,折色几成,可曾领到部照?从实招上来。”两旁吏役齐齐的吆喝一声。
金幼川原本没有捐过监生,只道监生是个微末的功名,臬台不致于追问,不料臬台认真盘查起来,他如何能回答得出?又被两旁差役喊了一声堂威,愈加慌得六神无主,竟然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监生,也就是明清两代取得入国子监读书资格的人,即国子监的学生。本来监生是通过考试择优录取的,后来就变成可以花钱买了,称为捐监生,也就是买个文凭镀镀金。
臬台又拍着惊堂木道:“讲!”
满堂差役又喊了一声,把个金幼川吓得呆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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