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别人家喜事儿你人可以不到现场,礼到也是可以的,没人会说什么。
然而,白事就不同了,礼这种东西变得次要,人一定要到,主要的原因在于,白事儿需要很多人一起忙活。
小镇上很多有仇有怨的人也会在这时放下芥蒂,不可能说两家为了某件事闹得不可开交就不去。
好比张三和李四,两家有着世仇,从爷爷到孙子辈儿都在仇视彼此,但是李四家老爷子去世了,张三家不可能说没有人前去帮忙。
同样的道理,张三家办喜事儿,李四家会随礼,但人不一定会去,如果是办白事儿,小镇的人一定会见到李四家的人在现场。
当然,去对方家的那个人通常是能够帮上忙,且与对方家里主要人物没什么正面冲突的人。
再举个例子,如果李四和张三有很大的冲突,那对方家办白事儿,就会让自己的妻子或者儿女去帮忙,张三和李四一般不去,除非人手不够。
在花镇,一家人想要靠着自己将红白喜事办完,几乎不可能,除非是大家族,一个寨子全部都是同宗同姓之人。
然而这样的家族是不可能没有人去帮忙的。
即使像刘东这样,直系只剩一个人的家庭,也会有很多人来帮忙。
其主要原因在于,刘东生前从来未落下哪家的红白喜事没去,即使人到不了,礼金一定是要到的。
比如此刻正在招呼着一群人帮忙弄棺材的那个老头,他家办喜事儿的时候,刘东正在外地跑车,没赶上。
刘东回来之后,专门登门去走访,在这家人吃了一顿饭,然后留下礼金,算是弥补。
在小镇上,每一家办事儿,无论红还是白,都需要一个总管,来安排人们办事儿。
这个总管可能不需要懂得太多,但是需要一定的权威性,人们都认可,这样安排的时候才不会有人推诿。
这个名叫詹天宝的六十来岁老头儿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威望的人,在花镇,只要是办事儿,十家之中有九家会请他做总管。
而刘东家,没人去请他,因为刘东家没人了。
刘东的城里媳妇对小镇人情世故那是一点都不了解,怎么办呢,詹老头只能主动站出来担任这个总管。
“那个,刘老啊,听你家那个孙子都上高中了,要不明天把她叫来记记账?”
詹老头口中说孙子,其实是孙女儿,小镇一般,不论男女,都叫孙子。
角落里,熊熊大火燃烧着巨大的木头,一群人围成一圈,或拿着火钳、或拿着竹竿木棍,手端着一个小碗,不停地在木头下通红的炭火里翻找。
办事儿的人家都这样,篝火烧洋芋,六七月份,刚好是花镇新洋芋成熟的季节,充饥是最好的了。
刘家这时是最忙的时候,灵堂刚弄好,灶台未切好,吃的没准备,总之非常乱,顾不上来的乡里乡亲是常态,尤其是像刘东家这样没有多少亲戚的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地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办白事儿和红事儿,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只需要跟主人说一声,几乎地里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吃,也就除了一些居安思危的人,其余人也就管不得秋收该怎么交粮食的问题了。
刘东家没有多少粮食,苞谷和洋芋就那么一点,现在人们充饥只能这样了。篝火的周围还围着一群喝茶的人,小小的砂灌用铁丝做成手柄,找两个石头架着,就可以坐在火边等着喝茶了。
一群人围着,俨然成了篝火晚会。
其中有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一柄两尺多长的烟杆,正歪着头伸往木炭上点火,听到旁边有人提醒他,这人才抬头。
老人见詹天宝朝他走了过去,砸了一口烟,“说什么?”
詹天宝手里也握着一柄烟杆,很细,只有二十来公分长,光滑如玉,他将烟杆上的小烟袋挽了挽,身躯微微佝偻,态度恭敬:
“我是说,让你那高材生来给记一下账,行不行?”
老人盯着乱飘的火苗,自言自语:“根都没得了,还记账做什么……”
詹天宝小顿一下,语气依旧充满尊敬:“刘老,话不能这样讲,至少人东子生前,家家户户办事儿,他都是走这呢!”
“明天就来。”老人也不抬头,继续咂吧着土烟。
马景澄听着两人的谈话,看着墙角和几个老人坐在一起的人,总觉得熟悉,可始终想不起刚才吼退所有要债人的老人叫什么。
“景澄啊,这个先生呢已经让人去请了,不过这个孝帕到底是哪个来戴,从今天开始就要守夜了,齐灵是城里来的,细皮嫩肉,怕不兴过我们这一套……”
詹天宝走过来,说出了自己的一些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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