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死寂,施月惊讶地看他。
他的眼瞳很黑,精致的五官散发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穿着打扮该有的贵气。
就像是落难的王子,倔强不羁且不认输。
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和他莫名有些不配。
打上课铃了,所有人一窝蜂地往教室跑。
大家都进教室上课了,施月仍旧不慌不忙地站在他旁边,笑眯眯地问:“哥哥你渴不渴?”
她手里握着一个鹅黄色的保温杯,上面还有今年新出来的西游记动画片里的猴哥。
他不吭声。
施月又问:“好冷啊,你为什么不背过去站?”
至少可以躲着点风。
江肆很恼她的天真无邪,没有被欺负过的人不知道,背对后面,会有人往他身上吐口水,会有人踹他一脚等他回过身就看到一群人假装没欺负他的拙劣演技。
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甚至问得他生厌。
施月等不来他回答,索性把手揣兜里玩兔子跳。
过了几分钟,她又心血来潮,热络地拉起他的手:“哥哥,咱们一起去玩吧!”
还没来得及走一步,她的手就被他狠狠甩开,他的眼神锐利得似把刀。
“不想去玩吗?”她的声音小了许多,本就是沙哑的小奶音,此刻更是可怜兮兮,像极了某种动物。
同院的刘小军从楼上下来,男孩子消息多,自然知道江肆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也知道,江肆就是那个从城北住处被人赶出去,又搬到城南他们职工院的江兵的儿子。
他看着施月牵他的手,撇嘴鄙夷:“是老师让他罚站的,月月你当心被老师看到了,也让你罚站。”
后半句明显是在恐吓施月,但她丝毫没有受影响,反而甜甜地叫刘小军:“小军哥哥,你也是体育课吗?”
刘小军嗯了一声,朝她伸出手:“走吧,去晚了老师要生气。”
施月自然地牵着他。
“月月冷不冷?”
“不冷。”
刘小军牵着施月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小奶音软软的叫他:“哥哥,我先去玩了,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小军哥哥说他是被老师罚站的,那肯定不能离开。
江肆低眸,她的话太多了,他不想应她,谁稀罕这种闲的没事的突然关心?
可他的视线又忍不住跟着她挪动。
他也有好奇,想知道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小女孩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他好。
刘小军把施月的手牵着,故作深沉地告诉她:“以后不要和他玩,知道吗?”
“他爸爸不是好人。”
施月的爸爸是军人,还会抓坏人,所以他们都喜欢施月,羡慕她有个英雄爸爸。
刘小军的话丝毫没有遮掩,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入江肆耳朵里。
大雪后,天上突然出现了一轮太阳,阳光灿烂明媚,但却没有温度,冻得人浑身发颤,刺得人眼睛生疼。
施月是体育课。
这种小城市,对体育课不甚重视,教学器材并不完善。
大多数时候老师都让学生绕着操场跑几圈,然后就自由活动。
施月身体弱,又是全班最小的同学。
几圈下来,脸蛋涨得绯红,像富士山的红苹果。
同学们拉着她打沙包。
她穿得多,不灵活,轻易就被人击中了,又因为劲儿太小,时常打不到别人。
看得出来,她是里面最菜的那个。
但是同学没有一个嫌弃她,就连一声重话都没有,大家都很照顾她,她输了也没人提惩罚。
好像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才会有温度。
江肆突然想起,他曾经也有过朋友。
他们会和他一起捉迷藏,会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会带着他偷偷打游戏。
可当大家发现他家里穷好欺负的时候,他的朋友就变成了无底线欺负他的人,他们孤立他,嘲讽他,甚至威胁。
他们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只是围成圈对他唱没爹没妈的歌谣;只是放学的时候把他锁在教室里;只是组团去他家围观他的爸妈;只是路过的时候,习惯性往他身上吐一口唾沫。
他们认定了他不敢反抗,认定了他没有后盾,认定欺负他是不会得到报应的。
他之前用力讨好每一个人,可每个人都以伤害他为乐趣。
那她呢?
多半只是不清楚他的情况,一时的好心肠想扮演几分钟的天使,享受救赎别人的快感,享受别人的感激,再狠狠把他踩落在泥土里。
等她知道他的处境之后,还会继续对他好吗?
不,她会害怕和他站在一起,害怕被别人知道他们认识,甚至会加入欺负他的阵营里。
江肆眼里突然涌起一阵风暴,他恨,恨每个人。
学校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身旁走过一拨接着一拨同学。
江肆立在原地,他还保持着扳直的身姿,下颚紧绷,嘴唇抿成一根线。
就那样站着,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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