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路栩看着老章头走出教室的样子,第一次发现他是有些帅气在身上的。她想,如果她跟曲修宁有一丁点可能性的话都要感谢老章头创造的机会。
她跟曲修宁复述了老章头吩咐的事。其实就是批个卷子却被她说得郑重其事她甚至有点担心曲修宁会拒绝。
“如果你觉得太麻烦,不想占用晚自习时间的话,我可以去找老章头”
没等她说完曲修宁就点头说“行”。他拍了拍路栩的肩膀:“小事儿不麻烦。”
说完曲修宁就又出去了。
肩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暖暖的。
后来,当她终于想起来厕所还有个苦苦等待的人时张晚忆已经半死不活了。
她慌张跑进女厕所大声喊着张晚忆的名字负荆请罪,演技浮夸苍天可鉴。
最里面的隔间下面伸出一只手语气不耐烦:“快给老娘拿来!”
半分钟后,张晚忆颤颤巍巍地推开隔间的门:“你快过来我不会走路了扶我一下”
从厕所出来,路栩一路赔礼道歉。她像个丫鬟在老佛爷身边一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张晚忆瞪了她一眼:“大姐你干嘛去了,这都能忘?!”
该怎么解释呢?
要不是周及在她回教室之前喊住了她,要不是张扬在教室里打游戏还瞎抱怨要不是老章头突然出现在六班教室要不是她在曲修宁面前犯了会儿花痴可能就不会来这么晚了。
这一路阻碍重重全是意外。
其实总结下来就“重色轻友”四个大字,但她不想承认。
她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如果这腿真不能要了,我管你下半辈子。”
张晚忆:“”
回教室的路她们走得很慢,基本是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的。路栩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说了,除了她脸红的那一段。
“这种事不是应该让课代表去吗,干嘛甩给你。”
路栩点头附和:“对啊,我当时特别不愿意,老章头那人你也知道,我跟曲修宁刚好在教室,就让我俩去,一点儿反驳余地都没有”
“怎么被你说得跟指婚似的。”张晚忆无意说了句,“他以前严打早恋,现在又让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也不怕出什么事。”
为什么任晋萱跟曲修宁的名字一起出现时就是男才女貌,而到她只能用孤男寡女?
路栩顾左右而言他:“我为的是跟他独处一室吗,我为的是可以逃一天晚自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些什么。
好在张晚忆没再揪着这个发表意见。
刚回到六班教室,张晚忆就看见张扬的石膏,顿感同病相怜,赶紧上去交流病情。张扬一听她只是腿麻了,温和地说了句:“哥温滚。”
体育课结束,大家都回到班里。几十个青春期青少年瞬间在教室里混合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
路栩用本子在面前扇了扇:“哎呀,你们就不能洗把脸再进来,满教室都是汗味。”
“这叫行走的荷尔蒙,不懂别乱说。”韩硕从路栩桌上的抽纸盒里猛抽了几张,“借几张纸。”
“你那叫借吗?你还过吗?”路栩把抽纸塞进抽屉。
“你看你,同桌一场,怎么斤斤计较的。”韩硕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倒打一耙,“对了,刚碰见老章头,他说以后周三晚自习你都不在班里上,让我别记你缺勤。你要干嘛去?”
路栩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那好办,记你缺勤呗。”
路栩威胁他:“你记一个试试?”
路栩什么都没说,韩硕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从张晚忆那儿得到的情报。
他先是吐槽老章头为什么要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语气跟张晚忆一模一样。
路栩叹了口气:“你俩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说话方式都这么一致,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拍了拍路栩的肩,安慰道:“还好是跟曲修宁,如果是邹铭琦,那得有多尴尬!你估计会紧张死。”
路栩望着他,心想,你这个不明真相的大傻帽。
周三,路栩用午休时间和下午自习赶完了所有作业。下课后,她没去食堂吃饭,早早就在老章头办公室门口候着。
办公室里一直没人,晚自习七点开始,老章头才踩着点从外面回来。
路栩在他背后出现,喊了句“章老师好”。
老章头被吓得一激灵,扶了扶眼镜:“来这么早啊?就你一个人?曲修宁呢?”
路栩往楼梯口看了一眼,没有人。
她说:“应该一会儿就来了吧。”
“进来吧。”老章头进到办公室里,打开灯和饮水机,“今天作业做完了吗?别让这事耽误你自己作业哈。”
路栩跟着进去:“下午自习做完了。”
她坐在一张没人的办公桌前,老章头在自己桌上拿了一沓卷子给她,顺手把桌上什么东西装进口袋。
路栩眼尖,看见那是两张电影票。
“这是咱们班昨天小测验的卷子,答案在”老章头皱着眉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最后从一个文件夹里抽出薄薄的一张纸,“在这儿呢。”
路栩接过那张纸,老章头又嘱咐了一下算分数时的注意事项。
“等会儿曲修宁来了,让他改六班的。改完如果还没到下课时间,你就在这儿复习或者写作业。我还有事要忙,下了晚自习就不过来了。”老章头凑在电脑前,点了关机键。
老章头明显是要跑路,但路栩不打算戳穿他。那两张电影票,不知道他要跟谁一起看,毕竟大家对老章头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单身还是已婚人士。
路栩觉得,那些靠炒作博出位的明星就该学学老章头,把个人生活藏得严严实实。
她露出赵斯然最擅长的那种灿烂假笑,说:“章老师再见。”
那语气更像是“慢走不送”。
小测验的卷子没有作文,全都是单选题,改起来不费力,进度很快。
过了半个小时,曲修宁还没来。路栩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他是不是忘了。
路栩打开手机,斟酌着要不要发一条消息时,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不好意思迟到了。”曲修宁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他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办公位都是格子间,他坐下后,路栩只能看到他的头顶。碎发随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路栩站起来,递给他一沓卷子:“你跑过来的?”
“嗯。刚才有点事,忘记看时间了。”
路栩说没关系,工作量不大,很快就能搞定。
她一拍脑袋,难为情道:“啊,我才想起来,答案只有一份。”
环顾办公室,这里两台打印机都没有复印功能。
“没事,我坐过来吧。”曲修宁把椅子推了过来,路栩往里挪了挪。
有那么一瞬间,路栩特别感谢老章头,费尽心思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好让他们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答案放在他们俩中间,曲修宁改了两三张卷子后,就把正确答案的顺序记住了,不用再看答案。
但路栩需要。她需要在答案的掩饰之下,不时地偷看一眼身边的少年。
曲修宁很专注,路栩偷看他的那几次,他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说了句:“其实没必要每道题都打对号。”
路栩茫然地抬头,他明明都没动过,到底是用哪只眼睛看的?
他补了句:“只要把错题标出来就行,还方便算分。”
曲修宁的建议很实用,但显得她很蠢。
独处的欣喜还没散去,挫败感又突然袭来。
曲修宁在说的时候并没有看她,也许他只是单纯提醒,并不在乎她是否丢人。
她垂头丧气地说:“噢。”
或许是这个回应带了些情绪,曲修宁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很平静,说了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蠢,你这个方法效率很高。”
曲修宁宽慰她:“每个人习惯不同,还是按照你的习惯来吧。”
路栩不再在每道题都打对号,换了曲修宁的方法,她改卷子的速度也提起来了。
改完卷子还不到九点,进度比预想的快了很多。
路栩伸了个懒腰,在窗户边看操场上。校庆表演的团队还在排练,操场上最大的灯亮着,宛如白昼。
曲修宁接了个电话,就在办公室里说的,没有回避路栩。
路栩猜电话那头应该不是任晋萱。
“你们聊完了?”
电话那头说了一会儿,曲修宁低头听着,然后说:“你不用考虑我,这是两回事。我们各自的事,各自做决定行吗?你先回吧不用等我,下了晚自习我自己回家。嗯,就这样。”
挂了电话,曲修宁靠在椅背上,盯着手机出神。
路栩回头问了句:“你家人啊?”
“嗯,我妈。”曲修宁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学校想邀请她们交响乐团校庆的时候来演奏。”
“咱们学校不是有自己的交响乐团么?”
曲修宁抬了一边眉毛:“你认真的?”
路栩摆手:“开个玩笑。”
安城的交响乐团,人员倒是不少,乐团该有的乐器都凑齐了,就是合奏的时候犹如民间组织,吹的拉的不太受控制,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
韩硕小时候学过半年小号,不过是个半吊子,竟然也混迹其中,张晚忆评价“听得人想了断自己”。
校领导大概也知道,学校的交响乐团拿不出手,才想到请外援。
“教导主任找了我几次,今天副校长又把我妈请来了。”
路栩忍不住感叹了句:“你妈妈也是咱们学校的校友?”
“不是,他们乐团里有两个人是。但他们乐团还有自己的演出要准备,我妈平时还要代课,很辛苦的。”曲修宁摇了摇头,无奈道,“可她又怕拒绝了学校会对我怎么样。”
后来曲修宁把椅子推回,对面的办公位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都是路栩挑起的话题。
“对了,树上的男爵我看完了。”
“很不错的一本书,对吧?”
路栩重重地点头。
曲修宁像是有些话无从说起,最后感叹了句:“但在现实中不顾一切做自己,完全追求个体自由,其实很难。”
书里说,想要看清世界,就要跟它保持距离。可是现实中有太多羁绊,谁也不能轻松地放下。
此刻,路栩很想看清眼前的少年,可她又想离他更近一些。
她问:“那你呢?你也想像他一样吗?”
曲修宁没有给她答案,但他愣了半晌。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声音很尖锐。
“18岁之前,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曲修宁把两摞卷子整理好,放回老章头的办公桌,“走吧。”
第二天一大早,韩硕就凑上来八卦:“喂喂喂,昨晚跟校草共处一室,感觉如何?”
路栩不想理他那副嘴脸,反问道:“他不是级草么,什么时候成校草了。”
“高一高二开学了呀,被迷倒的女生多了,他就光荣晋升了。”韩硕用胳膊肘戳路栩,“问你话呢,他昨天没什么异常吧?”
干嘛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路栩回想了一下,除了迟到了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她不解:“他能有什么异常。”
“你不知道啊?曲修宁要放弃物理竞赛,校领导把他家长都叫到学校了。”韩硕自己分析道,“学校当初千方百计让他转过来,估计就是两手准备,竞赛得奖了呢,能争个大的保送名额,没得奖呢,还能冲一冲理科状元,反正都是稳赚不赔。只是没想到他还挺刚的。”
物理竞赛?保送?路栩觉得这两个词离自己很遥远。
韩硕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你物理那么差,竞赛当然不会通知你。”
路栩脸沉下来,大爷的。
她不再理会韩硕,自顾自地想前一晚的事。原来曲修宁是因为这个才迟到的。
可他永远那么风轻云淡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妈妈的乐团被学校邀请,他要参加物理竞赛物理竞赛。或许学校叫他家长来,是同时说这两件事的。
而他选择跟她说了跟他无关的那一件。
她无法真正靠近他。
她想到他喜欢的树上的男爵,想到他说过的“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人们把他捧上神坛,要他伸手触碰最高处的天空。而他是否真的想去那片天空,是否真的毫不费力,没人在意。
他是不是也想住在属于自己的树上?
第二个周三来得特别慢。
这一整个礼拜,路栩都没见过曲修宁的身影。她有几次路过六班教室,都看到他用手扶着额头看书。听说他最后还是被学校劝回去,要参加物理竞赛。
这些天学校里有很多关于曲修宁的传言。有人说他高一时,就拿到了高级中学和新加坡某个名校合作的升学名额,可以拿全额奖学金,在新加坡从高中念到硕士毕业。但他当时也放弃了。
大家都在说他的家世,什么都不缺的公子哥,自然比其他人要多一些选择,也可以轻易放弃别人拼命想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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