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盛夏,即使大早上也没有一点凉爽的感觉。
聒噪的蝉鸣更是惹得人心烦意乱。
方严坐在树荫里,回头看着身后的建筑自言自语道:“我是说了重生挺好,但把我扔到2003年就有点过分了啊.......”
他身后这栋建筑是一座典型的苏式厂房,长方形结构,通体红砖建造,里面至今还遗留着不少落满灰尘的机器。
厂房内沿着左侧墙壁加盖了几个单间,这里就是方严的栖身之所,也是方爸下岗后二次创业的地方。
90年代中期,灵昌县最大的国企粮机厂破产,上千个家庭因此陷入困顿。
彼时粮机厂生产科科长方卫东站了出来,拉拢了几个工友弟兄从清算资产里低价购置了一套设备,租下这栋厂房生产豆干、豆皮、辣片等小食品。
随后几年,这里很是红火了一段时间,产品行销周边十数县市。
到了2001年,为了吸收更多下岗工友再就业,方卫东又添置了一条新的生产线,生产大豆油。
当时他选择大豆油这个项目,是为了方便采购,毕竟豆干、辣片等产品同样以大豆为原料。
但是,高度依赖单一原料的弊端,在一年后以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2002年,华夏加入世贸的第二年,米国进口大豆已经占据国内大部分市场。
同年8月,米果浓业部突然发布大豆减产报告,大豆期货市场迅速出现了恐慌性价格上扬。①
随后,在邦吉、ADM等几大国外粮商联手推动下,国际大豆价格从原来的500美元一吨,一路飙升至1036美元的高点。
华夏粮油企业为了满足国内需求,纷纷下了大量订单囤货。
两个月后,米果看到时机成熟,突然声称此前发布的减产报告有误,改口称大豆丰收......
此纠错报告一出,国际大豆价格应声而落,生生从1036美元/吨跌至125美元/吨。
顿时,全球大豆加工产业链一片哀鸿遍野。
这次惨痛教训同样给无数首次和外商打交道的华夏企业家上了沉重一课。
据不完全统计,仅国内大豆油生产企业就破产了82%。
而方卫东就是这82%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这次事件只是财经新闻中一条无足轻重的播报,是那个激流奔涌的大时代中轻飘飘的一粒灰。
但这粒灰对于行业经营者来说,却不啻于一场灭顶之灾。
方卫东就在走投无路之下,卖掉了家里唯一一套商品房,这才支付了工人最后的工资和供应商货款。
这也是方严住进厂里的原因。
不过彼时方妈坚决不同意卖房子,因此和方卫东生了一场大气,然后回了岭南娘家。
而后方卫东也追去了岭南,方严因为上学的问题,只能留在老家。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就连方严暂时栖身的这座厂房,也要易主了。
此时厂房大门上就贴着一张当地法院的公告,内容是通知方卫东90天内偿清信用社3.3万元贷款,否则就将拍卖设备、腾退这片厂房用以执行.......
也就是说,方严这个当地小有名气的穷光蛋,即将无家可归......
重生,挺好.......吧?
“阿严,就算厂房被收走了也没事,反正再过十多天,咱们就要去大学报到了。”
整个暑假里,杜斌一直和方严作伴住在空旷的厂区,此时他看到后者闷闷不乐便主动上前安慰道:“再说了,以你爸的本事,早晚还会东山再起。”
这点杜斌还真没说错,方卫东从破产欠债到偿清债务再次崛起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励志’谈资,只用了四年时间。
方严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就别一副死了老婆的表情。”
杜斌用力拍了拍方严的肩膀:“走,去吃早饭。”
走出两步,杜斌回头发现方严并没有跟上来,反而在用奇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脸。
“怎么了?”杜斌下意识的在脸上摸了一把。
方严呵呵一笑,站了起来:“我还真见过死老婆的人是什么表情,比我这模样惨多了,哭的嗷嗷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谁那么没出息?我最看不起男人哭了。”
杜斌伸手搭上了方严的肩膀,但一米七五的他比方严低了将近十公分,看起来有些别扭。
“呵呵,我也看不起他,那人喝多了以后,爱撅着屁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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