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停下,他心中只有三个字。
活下去!
四周的风景早已变了,他闻到沙子和灰尘的味道,看到干涸枯死的戈壁,他头一回知道,原来,所谓盛世,却还是有这样连一棵树,一个红墙绿瓦都没有的地方。
据青灯卫的消息,父亲最后消失的地方不是西北,而是距离更远的异国十三域,仅凭他现在这一副残躯,想要找到失踪的父亲,谈何容易?
而陆丰告诉他的那个叫做噶戈尔的地方,究竟又在哪?
西北的风沙吹得他口干舌燥,不过是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沈悦又听到马蹄声,他回头一看,两个骑着黑马的青灯卫已经朝他追来。
此时又是夜晚,青灯卫像只黏在身上就甩不掉的毒虫,那绿幽幽灯简直就是地狱的鬼火。他已经失去了恐惧的能力,就好像在这些天的追逐中让他一下子长大了,他知道恐惧是没有用的,下意识地飞快跨上马。
来不及算水钱,沈悦钱袋子掉在地上,他忙于奔命,也来不及捡,一跨上马他就慌不择路地朝着没有人烟的地方跑去,激起了阵阵的烟尘。
青灯卫紧随其后,差一点就撞翻了这破破烂烂的水摊。
“批狗日的小兔崽子!赶到去送死吗!”那卖水摊子的老头操起大烟杆就冲了出来,对着烟尘尾巴一阵骂骂咧咧。
等到人走后他才看到地上有个钱袋子,一看里面,还装了不少碎银,老头放在手里掂了掂,眯着眼睛望向沈悦逃去的地方。
天上一只雄鹰往那边飞去,飞着飞着,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落了下来。
老头把钱袋子揣进腰带里,砸吧了口烟,“这小崽子,看样子,这钱是还不了咯。”
夜里的西北空气既干燥又带着冷气,沈悦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他只感觉出身下的白玉龙驹已经跑不动了,而身后的青灯卫则是越来越近。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哪知道这乌漆嘛黑的地方竟然有一条干涸的河床,白玉龙驹原本就跑不动了,这一下跌进河床里,直接将沈悦甩出几米。
他已经似块朽木般的残躯,这么一摔,差点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摔出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黑暗里,一块界碑静静地矗立在黄土上,平常的界碑应该是石头做的,而这块界碑却是铜色,在夜里散发着冷幽幽的光。
“罪臣之子沈悦!你父亲犯下谋逆之罪,傅大人已经下了令,要提你人头去见!”青灯卫喊道。
他们下了马,拔刀朝着他走来。
沈悦试图爬起来,可连日来的逃命透支了他所有力气,即便是再强烈的求生欲望也不能让他有爬起来的可能,他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傅裴英……傅裴英……!
沈悦念着这个名字,喉咙中便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他摸到旁边有一个冰冷的东西,于是撑着它,想要站起来。
不知怎的,像是被什么给咬了一下,浆糊一片的脑子突然疼地清醒了,他定睛看向那东西,发现那上面写着三个他不认识的字,似乎是界碑,而那界碑上,居然有一个活灵活现的铜蛇像。
借着月光,他看到自己手上有两个血窟窿。
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个青灯卫就已经提刀冲了过来,剧痛带来的清醒让他拔腿就跑,然而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冷水都塞牙,他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眼看着那把钢刀就要朝着他的脖子上砍下来了。
“铮——”
有有什么东西飞来,将刀打偏,斜插在了沈悦耳边,沈悦立马抓起地上一抹土,朝着那青灯卫脸上撒去,一脚揣在他肚子上,趁着另一个青灯卫冲上来之前,他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东西飞来的地方跑去。
“侠士,侠士救我!”他喊道,哪知道一走近,却只看到一个半大的小子,手里挎着个篮子,穿着粗布衣裳,约莫不过十二三岁,他一下噎住了,心想这夜深人静的,怎么冒出个小孩儿来。
小孩见了他,捏着他的手一看,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沈悦只觉一股杀意从背后袭来,他顾不得想什么,立马牵着小孩,大喊了一声,“快跑!”
小孩不多大,力气也没多大,被硬生生拉着跑了好一段。
“等等!我的药罐子!”小孩慌里慌张地喊,就像那什么药罐子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定要回去捡不可。
沈悦原本就没什么力气了,被那小孩一用力,真就给他挣脱出来。
夜色下,小孩朝着青灯卫直直撞过去。
沈悦心道遭了。
不料,就在小孩靠近的那一刻,两个青灯卫突然间同时喷出一口血来,继而七窍都止不住地往外冒血,沈悦站了没多远,居然被溅了一身,不多时,那两个人竟倒了下去,没了生气。
他愣愣地看着这两个青灯卫,又看着小孩捡了之前丢出来的小药罐子,路过尸体旁,像是见怪不怪似的,连正眼都没瞅一个。
“死……死了?”沈悦喃喃道。
小孩儿点了点头。
沈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可不是我,他们是进了噶戈尔,进了噶戈尔的人都会死。”他摊开手,一副无奈的表情。
噶戈尔?会死?
沈悦的脸色忽青忽白,身子摇摇晃晃的。
小孩这才接着说:“除了被那铜蛇咬过的人。”
他捏起沈悦的手腕,从篮子里掏出什么东西来,将那两个血窟窿涂了一层,冰冰凉凉的,“看起来你并不知道噶戈尔的秘密,阴差阳错中了委靡之蛇的诅咒,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他边涂边说:“不过你和这里的人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些被追杀的,活不下去的,跑到这里来,也算是捡了一条命。”
沈悦听得一头雾水,可他还是知道,自己暂时是死不了了。虽说是闷头苍蝇似的闯进来的,但好歹到了噶戈尔。
向小孩儿道过谢,小孩似乎也并不怎么在乎,只是嘀嘀咕咕地说回去晚了,要被骂了。
说着就要走。
沈悦赶紧追上去。
“你没有地方去吗?为什么跟着我?”小孩不耐烦地蹙眉说。
沈悦咬着干燥的唇,低着头摇了摇。
小孩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那好咯,在噶戈尔,你这么瘦胳膊瘦腿的,还是个男人,应当是活不了几天的,你逃进来不也是个死吗?还不如让刚刚那俩人砍了脑袋,来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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