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池都堆积着尸体。

从城门口一路回家,明明并不长的路,折苍却像是走了一辈子。

街上的尸体,偶尔几个,她还认识。有一个是她常去买馒头的麻子叔家,每每见了她的老虎,都要殷勤的笑着说一句虎大爷。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头被人割断了一半,他爹是卖猪肉的,他十分的机灵,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却算账厉害,他爹不会算术,所以他常跟着一起去收账。

这条街上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四处呜咽声阵阵,都是活着的人在哭死去的亲朋好友。

折苍一把将门关住,外面的一切就好像隔绝了起来。

她这才去水缸里面看自己的模样,一身是血,有些干枯了,和着泥土在脸上,黏糊糊,十分让人不舒服。

这时候,她才颤抖着回神,整个人迈进水缸里面,瞬间,水成了浑浊的鲜红色。

折苍泡在里面,从晚间泡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初升,暖暖的阳光笼在身上,她才睁开眼。

同一束阳光,撒在了世上。

她想,她终究是进了这世道了。折苍深吸一口气,觉得经历了昨天,她是不能再避世了,那就好好的干,总能搏出一条路来。

她进屋子里面换了衣裳,然后低头看了看手,上面已经没有了血迹,但是这双手,昨天杀了不少人。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愤怒,杀到最后,却已经没了感觉。

但是如今笼着温暖的阳光,又觉得毛骨悚然。

抿唇,折苍推开门,准备如往常一般带着山山去买吃的,结果一出门,就见张婉带着阿蛮站在门口。

她们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两个人衣裳上都有些许晨露。折苍连忙请两人进来,阿蛮恭敬的站在一侧,张婉道:“苍苍——城主去世了。”

折苍张了张嘴巴,半响道:“节哀。”

乱世的人不值钱,城主也是。

她忍不住去拍了拍阿蛮的手,这个小姑娘,尚且四岁,但短短几天,父亲和祖父都相继去世,而小叔安朔还不知道如何。

折苍并不是傻子,她问张婉,“所以,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张婉站起来,然后直接跪了下去,折苍连忙去扶,张婉却不肯起来,连带着旁边的阿蛮也跪了下来。

“苍苍,你有大有大才,本是世外之人,却阴差阳错卷入了我们陵城的是非。”

“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她拉过阿蛮,道:“如今,少城主膝下只有阿蛮一个女儿,安少将军还没有成婚,如今城主一去世,安家在城池里面的主子只有阿蛮一人。”

“在安少将军没有回城之前,阿蛮责任重大,可她如今一个稚儿,做不得任何事情,只能去读书,练功。”

折苍有些明白了。

“你们是想让我做阿蛮的先生?”

张婉点头。

“你昨日的能力,众将士十分钦佩,你做阿蛮的先生……于阿蛮来说,便是极好的。”

于他们也是极好的。

虽然她已经有意愿为陵城出力——让乔年去找木匠,但是这不是栓住她的长久之计,还需要用人情去留住她。

他们十分庆幸折苍还是个年幼的姑娘,庆幸她是第一次见到战争,也许再过几年,处世久了,她就不会因为一城的尸体而动容。

陵城之幸。

百姓之福。

果然,就见折苍犹豫了一瞬,答应了。

她道:“我确实想做点事情,如此,我们的道路便是一样的,可以同行。”

张婉和阿蛮大喜,阿蛮在地上响亮的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先生,我会好好学的。”

……

“听闻是神女降世了,那么远的距离,好几箭齐发,各个都一箭穿喉,没有一个落下的。”

“好几箭?看不起谁呢,我听我当兵的侄子都说了,是一百支箭一起射,有的是射喉咙,有的是射心,有的还射穿了眼睛呢!”

“你当兵的侄子,王三,你哪里有当兵的侄子,不是个伙夫吗?”

“去你的伙夫,我侄子可是木匠。”

“如今招木匠呢,听闻要去神女那里学东西,哎哟,你侄子可走大运了。”

“谁说不是呢?他娘一晚上激动的没睡着,哎,可惜了,他弟弟,我那小侄子本来也是木匠,前几天去世了。”

“该死的王家,外敌面前,他们还想趁机夺城!”

“哎,要不是如此两面受敌,城主也不会去世了。”

“城主好啊,轻赋税,哎,我哭了好久。”

“如今少将军在外面,只剩下少城主的遗女在了吧?”

“对,已经拜了神女做先生,哎哟,以后就是神仙弟子了。”

在这几个闲话的人不远处,一个穿着常服的中年男人感慨道:“安明之可惜了,满门忠烈,爱民如子,这才能让百姓都说他的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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