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以为,公主知晓。”齐辂手臂端平展开,保持恭迎姿态,肩阔腰窄。

他语气淡然,心口却是暖融融一片。

方才,她从门里跑出来,那般欢喜,身后是古朴大气的福字影壁,衬得她艳丽高华,灿若明珠。

会不会有一日,她也如此刻这般从门内跑出来,扑入他怀中,欢喜他回来?

脑中想象着拥她入怀的情景,齐辂清肃的眉眼,倏而暄和,唇角也微微弯起,心口柔软得不可思议。

“你笑什么?”萧青鸾秀眉微蹙,隔着方形小几瞪他一眼,“本宫不要与你同乘,你趁早再买辆马车,或者你去骑马!”

他在笑吗?

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唇角,不动声色,将微扬的弧度压下些许,齐辂语气平和道:“圣上吩咐不宜打草惊蛇,是故轻车简从。且微臣背公主下山那日耗费太多体力,如今尚未恢复,不宜骑马,只能暂时委屈公主几日。”

“什么?”萧青鸾身形倏而变得僵硬,睁大眼睛望向齐辂。

背她下山都过去多少日子了,他竟好意思以此为借口!

还是,他话里的意思,在嫌她重?

她比寻常女子高挑,重些又如何?

萧青鸾愤然移开视线,不再看齐辂。

涂着艳丽丹蔻的指甲,搭在膝头,一下一下刮着裙面上的龙爪花:“莫非齐大人的未婚妻去睿王处自荐枕席,便是因为齐大人体力不济?”

说不上为什么,她心里不舒服,忍不住挖苦齐辂。

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跳下马车。

不曾想,听到小方几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笑声低不可闻,萧青鸾甚至以为自己听错,特意抬眸去辨认。

正好捕捉到他眸中未散的笑意:“你又笑什么?”

“前世臣做过什么事,让公主这般屡次三番误会?”齐辂身子虚虚倚着车壁,长腿抵在小几边缘,衬得马车狭□□仄。

即便不适,即便她想尽办法赶他出去,齐辂却未有一丝退意,唯有在马车里,他才能理所当然把她困在身边。

“你还好意思问本宫?你既能梦到那些,又岂会不知自己做的好事?”萧青鸾再想起那些,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会认为他清傲不俗?

他比他的好三哥,不过是好了一点点。

“本宫劝你莫要朝秦暮楚,你以为她对不起你,本宫便会重新招你入府么?”

“微臣自是不敢对公主有非分之想。”齐辂轻轻摇头,清肃的眉眼凝着隽永的书卷气,玉质端方。

他风姿俊逸卓然,深凝着萧青鸾,嗓音低缓:“微臣确实不知公主所说之事,梦里只看到公主抢臣入府,以酒为媒,以色惑臣,并未有其他。”

八个字,落在萧青鸾耳畔,掷地有声。

所有过往,在他眼中,果然只是她一厢情愿。

而他短暂的回应,也不过是被她容色迷惑。

萧青鸾别开脸,透过窗帷罅隙朝外望去,凤眸露出一丝疲惫,心下怅然。

从钟灵山回来后,她一直以为,他在梦里已然忆起那些往事,没想到,那些爱和痛仍只系她一人。

他什么都不记得。

这些时日的刻意疏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准儿,他还觉着冤枉。

“臣虽不记得,有一件却可向公主保证,婚约乃外祖母所定,我从未在意过谢冰若,无论公主是否抢亲,臣都不会同她有任何牵扯。”齐辂嗓音沉润舒缓,莫名安抚人心。

听罢,萧青鸾收回视线,蜷长的睫羽轻颤,凝着齐辂。

眸中升起浅浅水光,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齐辂的表情,可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

曾经最亲密的枕边人,萧青鸾岂会不知他的清傲?

他说,他从未喜欢过谢冰若。

若他所言非虚,确实不会履行婚约。

细柳巷小院,她看到谢冰若娇娇柔柔环抱他,去之前也查过,那处小院乃齐辂租下,便认定齐辂背着她养外室。

确实,他也曾想解释,可她不愿听,甚至从此连话也未多说一句。

给他休书,他不肯离开公主府,日子一长,萧青鸾便随他去。

一切苦痛,皆从细柳巷开始。

会不会,是她误会了他?

泪水涌向眼眶,长睫下缘忍出一抹浅浅海棠色,承托着睫羽内的晶莹。

心口钝痛,凤眸也微微刺痛,萧青鸾如画的眉眼微微蹙动,眸中晶莹终于一颗一颗坠下来,扑簌簌止不住。

隔世之事,她该如何去求证?若真是误会,她半生自苦岂不荒唐可笑?

“别哭。”齐辂在心里轻唤。

往事入梦,此生第一次真真切切见她落泪,齐辂心口一阵剧痛,如刀绞。

他指骨微动,想要伸出手,去替她拭泪,拥她入怀,紧紧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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