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冬,夜色茫茫,絮絮下起小雪。
他出殿的时候,因饮酒之故,未曾觉得严寒。此刻走在宫墙下,甬道间,体内酒气燥热,然面上朔风扑来却似刀割般疼,一时间冷热轮转交替,他竟有些受不住,整个人愈发昏沉,只步履沉滞地走着。
往来宫人大都识得他,只行礼问安,无人敢拦。
他竟走入了后廷,外官入后廷,自然是要拦的。但他住在后廷中数年,出入如府邸家室,哪个敢拦他。而他扶着廊柱,急咳了半晌,待稍缓过劲,抬眸才看清“琼麟台”三字。
琼麟台,他在后宫的下榻处。
外殿门开着,他清晰地看见里头整洁规整,红烛高燃,不知此处赐给哪个郎君,今日会是何人入住?
“丞相,您怎么在……”身后司香走上来,话至一半只惊道,“你的手,如何受伤了?”
雪渐渐大了,地上发白,映着他滴落的血迹。
“没事,被碎片划了下。”他笑了笑,“你不在前头伺候,如何在这?”
如何在这——
这话司香也想问他,然一想,左右是心中难舍故地重游,便也不曾戳破,只道,“今个奴婢休沐,原是不放心,回陛下寝宫看看,不想遇上了您。”
“您……”她望了眼琼麟台,“严冬雪寒,丞相入殿坐吧,奴婢去给你传太医。”
“不必了,我如今不便入后廷。”
他本想这样说的,可是脚不受自己控制,司香已在前头引路,他闭了口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
殿中一切如旧,还是他往昔入住布置的模样。只是一路进来,高燃的红烛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还是想问,如今此处拨给了谁住?
其实他只需翻一翻六局档案便可知晓,但他也没去翻。
他想知道,又怕知道。
此刻,话到嘴边滚了几次,到底没问出来。
司香到了盏茶,转身去传太医。
他方回神,“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吧,你去扯点纱布便可。”
说着,他也未等司香反应,只从袖中滑出一枚金色小针,就着烛火烫过,自己挑起残留在掌心的碎片。
“丞……”司香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半晌叹了口气去寻纱布。
烛火静燃,他垂眸挑碎片,余光总是不经意瞥到那抹红色。手中不稳,不知过了多久才挑出一颗碎片。
一袭阴影投下,他的手顿了顿,也没抬头,尤在那红烛中晃神,只道,“稍等一下,还未挑尽。”
“我来吧,把手伸出来!”
他听话伸手,目光凝在那红烛上。
“针给我!”
灯下人递上针。
猛然间,谢清平似是意识到什么,只豁然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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