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主舱中,布置稍微体面,有桌椅板凳,可一样促狭,长宽各只有三四米,只容得下一张桌椅、一张床铺罢了。

船主十分客气,方才在甲板上,他也目睹了一切,虽然不像精通画道的楚儿看的那么清楚,却能看到二人与一群人厮杀的大概。

“女侠、好汉。小人这就把二位的船费退回!”

两个江湖好汉,乔装打扮成普通人家,许下丰厚的船费,搭乘自家的船,这种事一想想,船主就头皮发麻。

刘知易笑道:“船费归船费,既给了你,你就收着。”

船费是金川郡主的人给的,刘知易乐得慷他人之慨。

一听不要船费,船主吓的脸色煞白,颤颤巍巍跪在地上。

“女侠饶命,好汉饶命!”

在他朴素的认识里,不要钱,那就是要命了。

刘知易扶起他,看他都快哭了,明明是一个健壮的中年,身体缩的跟个干巴老头一样。岭南这种富庶地方,治理成这个样子,真让人寒心。

刘知易不免语气带刺:“这就是岭南王治下的岭南?”

金川郡主哼道:“如果是岭南王治下,怕不会如此恶劣。”

她把责任都推给了节度使。但真的只是节度使的过错吗,如果不是岭南王家族和节度使旧部争权夺利,何至于此。朝廷横插一杠子,也不是好东西。

对船主道:“老哥莫怕。我等不是恶人。想问老哥几件事。”

船主不可能不怕,带着惊慌道:“好汉问便是了,小人知无不言。”

刘知易道:“老哥跑金川江多少年了?”

船主叹道:“有七八年了。”

刘知易道:“生意可好做?”

船主摇头:“山贼啸聚,水匪横行,豪强恶霸,贪官污吏,层层盘剥下来,落到小人手里的,就没几个钱了。”

刘知易不解:“可我怎么听说,南商贸易利大,一船货出,一船金回。”

船主叹道:“那是豪商。他们上通达官贵人,下接山贼水匪,他们缴的买路钱,微乎其微。岂是我等小买卖人家能比的。”

问到有用的地方了。

刘知易追问:“怎么还有买路钱?”

船主道:“不交买路钱,寸步难行啊。此去岭东,千山万水,数不清的山大王,水龙王,哪一个伺候不好,就得落一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刘知易叹道:“既然如此,老哥何不换个营生?”

他觉得这跑船太危险了,如果是他,肯定早就不干了。

船主叹息:“奈何一时心热,全部家私都压在了船上,不敢不跑啊。”

又一个被套牢的小老板,日子过的可能还没一些白领强,强撑场面。

刘知易问道:“老哥就不怕这一路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得不偿失。”

船主道:“倒也不用过于担忧。只要老老实实送上买路钱,这一路上的好汉,还是颇讲规矩的。不瞒好汉说,小人跑船七八年,就没遇到有不开眼的小毛贼劫道的。”

刘知易奇怪:“这一路上,也没见老哥上哪儿缴买路钱啊?”

船主道:“好汉有所不知。莽山、大泽里的大王们,都在各大水陆码头上设有堂口。钱都在岸上缴。”

刘知易道:“原来如此。不知道这一路有几个堂口?”

船主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选择坦白,刀斧加身,不敢不说啊。

“岭南行船,分为三路,一路走太平沟,在太平镇上,有各路好汉的堂口,若往东去东郡,就给三十六排缴水钱若往西去金川城,则给七十二寨纳山金。第二路在金川城,从金川城去往东郡,水钱山金都要缴纳第三路在苦河大集,这里的堂口,除了收水钱山金外,还代收上交岭南王的太平银,如今改太平粮了。”

船主说完,金川郡主已经黑起脸来,堂堂岭南王府,竟然跟山贼水匪沆瀣一气,一起收钱。当真和谐!

刘知易幸灾乐祸看着她:“倒是方便!”

他已经确信,那些所谓的水匪山寨堂口,恐怕是一些跟各路鬼神都有交集的地方土豪,做一些转手买卖,是黑白两道的中间人。

金川郡主气的一言不发。

刘知易继续发问:“交了钱当真没人劫道?”

船主点头:“从未有过。”

刘知易疑惑:“那山贼水匪是如何确定有没有交钱?”

船主道:“二位可曾见到小人船头桅杆上挂的那面旗子?那是交钱后给的行牌。”

刘知易又道:“难道不能造假?”

船主摇头:“这旗帜经常变换,颜色、暗记都不相同,寻常人造不了假。进了大泽,还有三十六排耳目喽啰巡河,时常查验,不敢作假。”

嘿,这还有缉私的巡警。

不由惊叹,民间有高人啊,发明出了一整套高效的纳税体系。这不可能是松散的组织所为,肯定有一个强大势力确保纪律,否则肯定有人坏规矩。

“若是有人坏规矩呢?”

刘知易探问道。

船主摇头:“小人不知,从未遇过。倒是听说早先常有一些水匪山寨不守规矩,收了水钱山金,照旧拦江劫道。后来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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