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此事确实是朕思虑不周。”康熙听完太皇太后的话,沉吟道,“朕会好好安抚后宫的。”

“内务府那边确实过分了一些,但冒然全部处置了的话,咱们皇家、甚至半个朝堂,只怕都要乱了。”太皇太后提点道,“若是那等能戴罪立功的,便暂且宽恕则个,且看后头便是。”

“朕省得。”康熙颔首应道,“只是那些奴才不老实,朕想着先杀杀他们的威风,才一直没有松口。”

朝中明里暗里求情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他一直黑着脸没松口罢了,现在太皇太后这一召见,算是帮他把戏给唱圆乎了。

闻言,太皇太后哑然失笑,手指凭空点点他:“好你个玄烨,竟是算计到哀家头上了。”

饶是康熙在外再怎么杀伐果断,在太皇太后面前,他照样是幼时那个玄烨。

故而,他扮起无辜来基本毫无压力:“老祖宗错怪孙儿了,朕可没那个胆子算计您。原本是打算过两日就去德妃或章佳氏那边坐坐的,没想到……”

“没想到哀家先送上门来陪你唱戏了是吧?”太皇太后微微眯眼。

康熙继续佯装无辜:“没有的事儿!朕知道,老祖宗您这是体恤孙儿呢!”

这招还是他从老三那儿得到的灵感。

遇事不决就装傻,傻不愣登捧着别人说,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太皇太后果然吃这招,没好气地笑骂道:“边儿去!再过两年都能当爷爷的人了,还用得着哀家体恤你?若有那个闲工夫,哀家还不如去关心关心保成他们呢!”

“那可不行,不管多大,玄烨在您面前都还是孩子呢!”康熙笑吟吟地说道,“保成他们有朕呢,老祖宗您只需要好好休养身子,得空呢就偶尔关心关心朕,这就够了。”

太皇太后故作一脸嫌弃,摆手道:“打哪学来这么一副无赖做派?这么大人了,还跟小辈争起宠来了,你可真出息!”

“朕的皇玛嬷,才不分给那群臭小子呢!”见她眼底满是笑意,康熙索性彩衣娱亲到底。

闻言,太皇太后轻哼道:“说哀家的重孙们是臭小子,那哀家也不乐意要你这种臭小子!哀家有大格格和雅尔檀她们这群香喷喷的小姑娘呢,多美好啊!”

康熙哀怨地瞅他:“老祖宗……”

太皇太后笑了笑,正准备继续乘胜追击,喉间却猛然袭来一阵痒意,忍不住重重咳嗽了数声,吓得康熙一叠声叫水。

一旁伺候的苏麻喇姑立马端来一碗蜜水,交由康熙喂太皇太后喝下润嗓,她自己则扶起太皇太后,动作轻柔地拍着主子的背,动作熟练地帮其舒缓不适。

待这一阵猛烈的咳嗽平息,康熙一边小勺小勺地一口一口喂着蜜水,一边担忧地问道:“太医开的方子吃了还是不奏效?朕观老祖宗如今还是咳得厉害,不若再召太医前来看看?若是方子不够对症,也好加以调整。”

太皇太后摆摆手,面色微红,咳嗽后的嗓音略带几分沙哑:“不必了,昨儿才请了平安脉,哀家这是年纪大了,近来天气又时常变化,好得慢些再正常不过了,不必折腾。”

她都是七十多岁高龄的人了,别说现在只是有些头疼脑热之症一时难以治好了,即便是当真药石无医时日无多了,也怪不到太医头上。

她如是想道。

生老病死皆是天命。她布木布泰一生,曾不信命不服所谓天命,她斗赢过,也斗输过,如今老了,她也看明白了:信不信服不服都不重要,如何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在寿数上,她已然心满意足了,自认决不是那种死倔不承认自己老了的老太太。只要还活着的时候每一天都如意开心了,真到回归长生天怀抱的那一刻,她也能死而瞑目。只盼着那些个小辈们,各有造化,过好这日子。

她心态好,康熙却不能由着她,直接下令让太医院院使前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脉。

“哀家都说了不用了。”孙儿孝顺当然是好事,但召太医前来就意味着,本就喝不完的苦药汁子又要加量了,太皇太后嗔怪地点了点他,“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原就不是人力所能为之,何必让孙院使白白跑一趟呢?”

尽管康熙和苏麻喇姑都想瞒着她,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是越发不行了,时常感染风寒不说,康健也愈发难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一味召太医来,岂不是平白给太医们招祸?

康熙脸色微沉,帝王威严在这短短的脸色变换中一显无疑:“老祖宗慎言!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太医院那么多能臣良医,若是连这点小病都看不好,朕就该拿他们的项上人头问罪了!”

从去年开始,太皇太后的身体就一直欠佳,这药几乎就没断过,康熙担忧已久,若不是诸事牵绊、朝政繁多,他恨不得亲自守在慈宁宫侍奉才是。

如今她竟说出这般丧气之语,康熙怎能不恼?

太皇太后就是怕他一时恼了拿太医们出气,轻声叹道:“玄烨,太医们确实都是良医能臣,可他们也是人,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老祖宗!”康熙断然喝道。

眼看着祖孙俩气氛从愉悦轻松陡然转向严肃紧绷,苏麻喇姑连忙从中调和道:“皇上,格格这是怕吃药呢!您不知道,最近她呀,喝那苦汁子喝怕了,恨不得想尽办法躲了去才好呢!”

“您这一把孙院使召来啊,咱们太皇太后又得多喝苦药了,她能不拒绝嘛!”

太皇太后佯怒,瞪了她一眼:“好你个苏麻,竟是学会在皇上面前告哀家的状来了!”

康熙方才语气略重了一些,原就有些后悔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弥补,现在苏麻喇姑居中调和,他自然顺坡下驴,就着她给的台阶就下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怕吃药可不行。老祖宗先前还说朕像个小孩子耍无赖,依朕看,您这才是小孩儿做派呢!”他自然地勾起嘴角搭话道。

“得,倒让你们俩形成联盟一起对付哀家了,哀家以后一定好好吃药,行了吧?那苦药,唉,是不吃也得吃了。”太皇太后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语气里却分明带着笑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可不准反悔。”苏麻喇姑含笑回道,“有了您这句话,苏麻以后便省事多了,不必不错眼地盯着您、防止您找理由想办法不喝药了。”

太皇太后瞪眼:“揭老底还揭成习惯了?”

听闻她之前还真的有想尽办法不喝药的经历,康熙正色道:“不喝药可不成!老祖宗您近来身子本就弱,太医开的药方不光是治风寒,也含有一些补气养身的药材……”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教,太皇太后颇有些头疼,直到外面的宫人通传说几位阿哥一同来请安,她眉间的愁苦立即散了,面上露出点期待来,心想可算是终于得到了解救。

“快传!”她仍旧略带沙哑的声音中露出了几分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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