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好吃,却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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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是一早就睡了,秦大略略收拾下,将豆子选了一盆泡上,半梦半醒地躺在床上。
到月上中天,她轻手轻脚爬起来,路过柳舒房门,就停下听了听,柳姑娘呼吸平顺,睡得香甜,一点要醒的样子都没有,她这才放下心,走向厨房。
黄豆在水里泡了整夜,这会儿已从干豆子泡发开,秦大将它们一一筛洗,去掉那些空壳和浮起来的豆子皮,把筛出来的黄豆搁在筲箕里,拿了个小盆装上清水,然后将筲箕与水,都搬到前门外的石磨边去。
她家石磨不大,成人臂长,一个人推着杆儿站原地不动就能推起来,逢着农时要推面粉,才用得上村口那两台半大小子长的磨盘。推磨杆拿绳子挂在梁上,得松开绳子取下来,扣在上磨盘的把手上,就不必沿着磨盘转来转去。
这是她爹以前做的,磨盘放在家外,风吹雨淋的,逢上雨水多的年节,孔上容易发苔,秦正就找泥瓦匠,在石磨那儿修了个小隔间,打了几个花孔,防雨又透光,做了推杆。如此虽然地方小了些,可方便了许多,遇见要用的时候,拿水洗两遍就行,推磨的站在底下推,加水的就站在小屋里,她爹心细,还搭了个台子在磨石边,盆啊桶的放在那里,正巧就是手边,不必一遍遍弯下腰去舀。
秦大一一收拾好,这才去叫柳舒起床。柳姑娘心里惦记着事儿,她一喊,猛地就从床上翻身起来,趿拉着鞋子,披上外套,摸着黑就去开门,秦大举着个带风板的大油灯,见她慌慌张张地来开门,直笑:“柳姑娘别急,这会儿还早呢,你衣裳穿好,外面冷,别染风寒了。”
她这般一说,柳舒方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忙掩上门进去收整,秦大将油灯放在磨房屋子里,将筛出来的黄豆壳,连着一些糠米拌了,端进去喂猪。一早就得卖出去,不能喂太多,屠户都是鹰般的眼睛,这中间的行家里手,绝不肯将猪肚子里的潲水也算作肉钱,一并付来的。
猪到底同她生活许久,平日里除了老爱哼哼唧唧,倒也没什么惹人气的地方——再说了,能被畜生气着,那这人气性也太大饿了些。秦大有些舍不得,见它乖巧吃饭,就站在猪圈边看它,到柳舒房门声响起,才恋恋不舍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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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自是听她吩咐,站到里面去,手上拿着个小瓷勺,等秦大教她。
磨豆腐简单,那添水的只需五六勺黄豆一勺水,照着这加就行,柳舒既不用推磨,也不用拿手去磨豆子,秦大贴心,还给她找来个高凳让她坐在那儿玩,家里许久不见的那只野猫不知何时跑回来了,三两下跳到花窗上,呼噜噜叫着,看她俩忙。
这边既忙碌起来,卿婶是一大早就醒了的,秦方家里东西多,这会儿都得拉到镇上去,他家的犁上两月坏了,得亏忙完了春种,否则不知如何是好,这次去的人少,得带到镇上去瞧瞧。
卿婶滴溜溜迈着步就来,见她俩一个闷头推磨,一个闷声加水,直乐呵,三两下走上前,道:“我说昨儿夜里听见喜鹊叫呢,大儿今天做豆花饭么?婶婶灶上正备着火蒸饭,一会儿给你俩端过来。”
秦大既逮着她,自不肯放了,抽空道:“婶婶做的酱辣椒香,也给拿点来吧。我豆子泡得多,大伯和秦福也都过来吃点,家里就不开火再做饭了,反正我和柳姑娘两个人也吃不完这一锅豆花。”
既是侄儿请吃,又带着这前个儿才见过的姑娘,卿氏自然高兴,欢欢喜喜应下,只说要再做几个槐花的煎饼来下窖水,至于辣椒,当然短不了秦大的。
柳舒见她走了,便对秦大道:“昨日卿婶那般,应当无事吧?”
秦大见她一脸懵懵懂懂,只道她不曾听懂婶婶昨日一通闹腾,笑道:“昨儿婶子说的那些,柳姑娘听懂了吗?”
“卿婶说得太快,我倒是没大……反应过来……”
她自个往昨日那吵吵嚷嚷没个休息的回忆里一琢磨,霎时红了耳朵尖,没好意思说话,闷头继续加豆子。
秦大又道:“婶子说是那样说,你不必放在心上,毕竟也像你说的那样,柳姑娘是外乡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们都不知道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左右不会有什么影响。婶子说得也对,我如今这般身份,怎么样都没有我吃亏的道理,日后真有些什么,姑娘这一出,少不得还算帮我了。”
此处到底屋外,她后面几句话说得含糊,可柳舒与她相处这些时日,自然知晓她要说什么,三两声应了,坐在那儿发呆。在她第三次把黄豆加成水的时候,秦大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叫她:“柳姑娘。”
“啊?”
“你是……怎么个想法?想留在这儿么?”
她问得干脆,柳舒也答得不含糊,便道:“是有这样想过。原本是要到苏州去投靠几个朋友,只是毕竟与她们数年不曾往来,我家中……又经逢变故,若她们消息灵通,不曾与家中父母断了联系,想来也已知道此事。虽说少年相交,但毕竟人心隔肚皮,我倒是有些犹豫了。”
“咱俩也不过加起来认识一个月不到,你怎么就不怕我了?”
柳舒笑道:“秦恩人若有坏心——我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去了呢。”
秦大又道:“可你若留下,往后必定不是以前那样。往前我拿你当客人,到底是要走的,这许多事都不曾让你做过,种地家的什么样,我想柳姑娘你还不怎么知道……平日里那样躺着玩儿,可是会被说的。”
“你要有什么,只管教我,只管叫我做便是,我难道是那好吃懒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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