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仲在范府后园第一次见到范宝通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他这个纨绔形象有表演成分,至于借自己的生日请那位欧阳翰林来给自己下马威,更是一次逻辑清晰严密的布局,如果不是因为那副“宠辱不惊”的对联引发那般骇人异象,又恰巧契合了范老太爷的心境,只怕进入范府的过程还要更艰难,范二少爷的手段由此已现端倪。

到此时,姜仲坐在范宝通对面,听他讲一些生意上的想法,以及看到他脸上偶尔流露出来的那些讳莫如深的表情,越发觉得这位葫芦少爷的装傻充愣更像是某种有意识的隐忍,再结合他之前听牡丹亭的反应,不难推测到部分隐情,若想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再旁敲侧击几次,并非难事。

“二少爷在做生意上家学渊源,天赋异禀,这点我算领教了,但这件事本身与科考也无关系,如贵府几位掌柜,无不商学俱佳。”

姜仲听完范宝通做指导书的想法后,随意提了一句,经过之前的一番交谈,范宝通对姜仲的排斥不再像开始那样强烈,听到这句话也没有立即拍桌子,只说:“此事容我再想想。”话锋一转:“我看先生在做生意上也有些心得,莫非经营过此道?”

姜仲回忆起在大学里跟同学鼓捣的几个店子,含糊地点点头,道:“不过我更多是纸上谈兵。”

范宝通看了姜仲一会,问:“对了,那杜丽娘和柳梦梅最后如何了?”

姜仲笑道:“最后闹到皇帝那里,才算了案,好在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范宝通一片痴心再被勾到,赞叹道:“先生才学似海,学生五体投地。”

“然而我现在还在试用期,过了七夕再说吧。”姜仲有意玩笑。

范宝通顿了一下,微微皱眉,又诚恳道:“如今我既认了先生,之前说那些话便不再作数,只是这鹊桥诗会的头名先生如果能拿下,当然更好,拿不下,也就算了。”

姜仲道:“再说吧,不知陈国太子到底怎样呢?”

范宝通默默沉思,忽而展眉道:“先生,学生又有一个主意你瞧着可行不可行。我想把你之前与我讲的那个故事做成本子,交于我家戏班子来唱,到时候在七夕节时演出来,不管你夺不夺得了诗魁,这个戏总要归到你的名下,那时即使陈国太子夺魁,也不能完全掩了你的势头,先生觉得如何?”

“可以,我回头便把本子写给你。”

“如此,便先谢过先生,先生还有其他这类故事吗?”

姜仲骂道:“再想听也不难,先学一篇文章来。”

范宝通笑道:“那便这么定了,我学文章,先生讲故事。”

姜仲在儒略大陆的第一次家教经历,比想象中完成得顺利,且一天观察下来,范宝通虽对自己仍有心防,但在掌握了他软肋的前提下,这点不难攻破。

于是,从六月初六这天,姜仲的生活再次进入到一个有规律的循环中,白天在学而轩待五个时辰教范宝通功课,晚上回朋来客栈跟沈连飞屋顶练拳。

转眼到了六月十五,月由缺而圆,姜仲在范府也做了九日的先生,这九日间,范府与朋来两处,表面上都无什么具体大事发生,但一些关于鹊桥诗会的暗流难以逆转得在向前涌动。

“范府葫芦少爷要与陈国太子决战鹊桥诗会!”

“范府放话,要维护大梁文人尊严,必将与陈国太子所率婚使团一较高低。”

“范府既系商圣世家,又兼书香门第,据说府内几位少爷小姐都是才高八斗的,今年七夕诗会,有得好看了。”

类似这种传言不几日就在庐州城内传开,因为据说消息是从朋来客栈出来,所以可信度又加了几成。

“忠亲王府这一步棋走得很是阴险呐,将我范府放进火盆子里烤。”

今日教完范宝通,正要离开范府回朋来客栈,不料范老太爷找了过来,说起外面的传言,早知道是忠亲王府在背后操控,淡淡地说了一句。

姜仲道:“笼络天下士子之心还事小,如果扣了阻碍梁陈两国和亲的帽子,到时范老太爷少不了要进宫去到圣上那里分说分说。”

范老太爷笑了笑,道:“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圣上暂时倒还不会对我范府怎样。”

话说到这里正好点到为止,再往下说就有些触忌讳了,姜仲微微颔首,转了话题:“我仍旧觉得和亲不妥,想着人生一世,不能与自己喜爱的人过一辈子,总是遗憾。”

范老太爷微微摇头,道:“小陈先生读圣贤书,应当之婚姻大事,应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莫说一国公主太子,就是我们这种世家子孙,也得先家后己。”

姜仲听到“先家后己”,陷入沉思。范老太爷也不继续谈这个话题,问道:“通儿功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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